高檐之上,風鈴叮鈴鈴響着,比夜風早到一步,燈籠灑下的暖光四處遊走,随着鈴音或急或緩。四下又靜了下來,聞沙仍是默默跪在地上,擡眼注視着竹茔,嘴唇開開合合,仍是解釋不出半個字。
見此,竹茔輕笑一聲,并不言語,隻是擡眼注視着眼前的護鸢衛,很想說些什麼,但一時竟是難以開口。
隊列中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随即便有道聲音悶悶傳來,怒火不減,喝道:“讓開!趕緊讓開!”
不多時,衆人從中間一分為二,讓出一條道來,阿蠻火急火燎沖出重圍,還沒站穩,便拱手道:“主上,那霁風二門主帶着人打過來了!還請主上……”話頭陡然一收,他終于瞥到了竹茔身邊的蕭無序和伍味子。
“你們……”視線一挪,阿蠻又掃到了跪地請罪的聞沙。無人吭聲,皆是噤若寒蟬,氣氛竟是比外面的拼殺還要凝重幾分。
正奇怪着,阿蠻便又聽竹茔下令道:“讓外面的人停手。”
“主上?”阿蠻确實是震驚了,緊了緊拱着的手,加重語氣道,“他們分明是圖謀不軌!”
就在這時,大殿之後,又有動靜傳來,正是那些潛入城心的内應,此刻已經排列整齊,朝竹茔行禮。
這是霁風的人!
可外面那些霁風中人不是還喊打喊殺要沖……
滞了一瞬,阿蠻這才恍然,主上這是與霁風提前商量好,來了這麼一出戲。
雖然還是沒怎麼看明白,阿蠻一咬牙,先依命從身側取了信号煙,“嗖”一下,夜空中頓時綻放出一道絢爛煙花。與此同時,外面的兵戈聲也悄然一止。
“聞沙啊聞沙,你也是跟過三任蕪茔主上的老人了吧?”竹茔背着手,從石階上緩步走下,凝神注視着他,“你說想讓紫鈴去試探,懷疑他是……”說着,掃向伍味子,又迅速收了視線。
“我好歹也是答應了。”竹茔繞着聞沙行了幾步,側首望他,“可瞞着我,精心設計出座次和銅鏡,再借月蝕來了這麼一出,你這又是想做什麼?”語氣凜冽,卻讓人忽視了他眸中的黯淡。
“什麼?!”阿蠻心下好生一顫,轉向聞沙,微一傾身,難以置信道,“試探?那異象是你搞的鬼?既如此……那斷弦也是你的手筆?”
見聞沙不吱聲,阿蠻胸中的怒火頓時噴湧而出,一腳踹出,指着他怒喝道:“你竟敢毀了主上的冰月宴!”聞沙結結實實挨了他一腳,撐地而起,又穩穩跪了回去。
紫鈴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笑道:“你們半斤八兩啊,你不是還被騙得團團轉嗎!追殺了他們一路,可還盡興?”
“我……”阿蠻吃癟,不吭聲了。
見是她,蕭無序又驚又奇,問道:“你是從哪兒鑽出來的?”
紫鈴微仰着腦袋,傲嬌道:“本第一舞女,從小習舞,步子那是勝飛燕,想靜便靜,想動便動啰!”
見她如此模樣,蕭無序笑笑,不忍打斷。伍味子卻接道:“她可不是這個意思。”
紫鈴擰眉道:“哦,那是何意思?”
“以失蹤之名暗助他們逃跑?很好。”竹茔望向紫鈴,冷笑一聲,“馬廄、糧倉的火,是你放的吧?”
紫鈴笑意一僵,她竟忘了她現在還是個失蹤之人,事已至此,她也隻得垂首嘿嘿一笑,如實道:“……不僅如此,失蹤那段時間,我還把那些江湖人質給放了。”
這二人一問一答,蕭無序竟覺得很是……自然?
要知道,這可是拂雲殿,是曆代蕪茔主上的住處!他們早有謀劃且是迫不得已才闖了進來,而紫鈴卻是如此悠閑,倒像是……無人阻攔。
不管如何,竹茔那語氣似乎也沒有要怪罪的意思,那便是極好。不然紫鈴若真為了幫他們而受罰,他們也是過意不去。
聽到紫鈴最後一句,阿蠻竟是猛地擡首,剛要說些什麼,就在這時,外面又傳來一陣喊打喊殺的嚣張之聲,嚷道:“繼續追!他們之前不是挺嘚瑟的嗎?就讓他們嘗嘗我們的厲害!”
“就是!這就撤退了?難不成是看我們太厲害,怕了!哈哈哈哈……”
“哇啊!這裡好多人呐!怎麼都聚這兒了?”
“我去,那是不是竹……主上?”
“還真是啊!”
“……”
正是小白臉兒那群江湖子弟,竟趁着竹茔下令撤退,一路暢通無阻追到了此處。阿蠻額上青筋漸冒,偏偏又奈何不得,隻得悶頭不語。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處又有這麼多蕪茔人,他們本以為又會是一場劍拔弩張,誰知竹茔卻緩聲道:“抱歉,諸位,誤會一場,贖金本不用交,人你們帶走吧。我蕪茔的大門随時為諸位敞開。”
沉默一陣,又竊竊低語一陣,那小白臉兒把胳膊上的盾牌擋在面前,開口道:“怎麼,你這又是怕了?事到如今,我們可不好糊弄了!”
“你怎麼跟主上說話呢?”阿蠻再也忍不下去了,幹脆直接破罐子破摔,“人,我扣的。以交贖金之名引你們前來,再一網打盡,也是我幹的!跟主上無關,懂了嗎?”
那小白臉兒悄悄把盾牌一收,不解道:“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