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沙石不僅堅固,還是鍛造武器的極佳材料,而漆家兵器庫中,便混雜了不少離沙石。哪怕是玉器作坊,被離沙石一打磨,玉石更是圓潤細膩。”
蕭無序眸光微斂,思索道:“漆幽那個倔性子,漆家底下的商賈斷定他會去蕪茔找死,必是兇多吉少。那個時候,你便是漆家實質上的掌局人,加上那些離沙石出自你手,他們就更不會多說什麼了。”
付殇哼道:“是又如何?”
“如何?”蕭無序擡眼與他對視,嘴角略帶譏笑地一挑,“那些離沙石,你是從驚遮山外圍尋來的吧?”
“你……”付殇神情一裂,縱使他盡力控制,語氣也是不由自主地輕顫起來,“你是如何得知?”
蕭無序輕笑一笑,隻覺造化弄人,回道:“我是如何得知?你是不是以為漆幽當時想獨自攬功?你以為是誰暗中給你透露的消息?漆幽怕你在漆家商賈面前被拂了面子,才出此下策!”
離沙石……回想漆幽之前所做,再結合這二人所言,小辮子頓時明白了,眸中的怒火愈盛,更多的卻是不值。
漆幽在明面上故意隐瞞了離沙石的消息,而付殇卻派人查到了他所為,以為漆幽是故意如此,就是想看他在衆商賈面前出醜,把他當作墊腳石立威上位。
殊不知,這付殇千辛萬苦尋到的離沙石,之後憑此在漆家站穩腳跟的原料,正是漆幽故意透露給他的。
付殇面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咚”一下磕到了竈台上,抱頭顫道:“不!不可能……怎麼會……”
“你嘴上說着不在意,其實背地裡争得比誰都厲害。漆幽知道你要強,知道你難受,也從來沒有說破什麼。”
小辮子眉心擰了團戾氣,仍是氣鼓鼓的,緩了緩,她繼續道:“其實何必要在意你的感受,畢竟沒有漆家,你什麼也不是。”
付殇卻雙眸充斥着血絲,怒吼道:“閉嘴!!世間的一切都是無利不往,何況是商人?他們收留了我又如何?商人,從來都是談錢不談感情!!何況我不也給他們帶去了更多的利益嗎?!”
吼到最後,付殇聲音已是微啞,彎曲的五指插入發縫之中,腦袋微垂,輕顫着看不清神情,仍是自顧自呢喃道:“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懦夫,對你好的前提,是你有足夠的實力……”
不知不覺間,一道深藏于心的身影悄然浮現。
蕭無序神情驟然一滞,眸中光芒流轉,晶瑩如星,卻又在刹那間黯淡,眼底泛出一絲酸澀與孤寂,如秋夜中獨自搖曳的燭火,無聲地訴說着無人知曉的哀愁。
“你還真是……無可救藥。”
說罷,小辮子隻覺疲憊不堪,已經不想再搭理他了,轉向蕭無序,勉強提起一口氣道:“小序,走吧。他不說,我們親自去查,要真是查到什麼……來日方長。”
蕭無序轉身跟在小辮子身後,沒走幾步,又是一頓,微一側首道:“還有一事。”
“在沒尋到離沙石之前,你接管的生意卻能在蕪茔存活,你是與誰合作了吧?”
不去看付殇是何反應,也不待他回應,蕭無序又自顧自道:“你哄騙漆幽在我的茶水中下麻藥,再神不知鬼不覺派人來‘此君裡’綁架。也是你向那人透露的消息,阻礙我們赴冰月宴。”
聲音緩緩消散在黑暗中,身後的付殇卻是死一般沉寂。
半晌,付殇終于開口了,聲音卻是愈發陰沉,滿是威脅道:“在我的地盤上說這麼多,你們膽子确實不小。”
蕭無序輕笑一聲,也威脅道:“所以你才隻會看到我們二人,其餘人,可都在外面等着呢。”
付殇再次沉默了。
蕭無序正過身,仰頭朝夜空一瞥,又道:“漆幽什麼都知道,跟我道過歉,讓我瞞着消息,說你隻是一時鬼迷心竅。現在看來……”說罷,不再猶豫,她轉身往外走去。
走出去了挺遠,身後又傳來了付殇的聲音:“你是誰……不會隻是落雁少主吧?”
聲音極淡,在夜風中更是幾不可聞,不過蕭無序還是聽到了,步子不停,隻是道:“漆幽同窗。”
*
一路寂靜,蕭無序和小辮子暢通無阻走出了漆家磨刀坊,天色漸晚,街上行人已是寥寥,屋内燈火輝煌。
街上有賣竹編籮筐的小販兒,滿地收拾着殘局,而本該沿着主路往前的二人身形一隐,竟是消失了。
可往裡面走,不是死路嗎?
暗暗跟來那人也顧不得多想,立馬從白牆後一翻而過,腳步匆匆,循着二人所行之路,繼續前行。
可是既是死路,自是黑漆漆的一片,偏僻陰暗又森寒,那人又急又納悶兒,這好端端的,也沒有什麼打鬥的痕迹,怎麼人就這麼消失了呢?
就在他頭疼之際,一道聲音從陰暗中傳出,笑道:“這邊呢。”雖是帶着笑,不過在這昏暗的巷子裡還是過于詭異了。
不多時,兩道纖細的身影從一排竹竿後緩緩走出,行至空曠地帶。
借着一戶人家窗上外露的暖光,三目相對,自是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