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臨的寂靜讓衆人好不适應,無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不多時,人群中傳來一陣窸窣的摩擦聲,随即人流自主分開站立兩側。
尋迹望去,蕭無序望到了一處石台,而石台之上,立着幾道筆直的身影,圍繞着正中之人。
正中那人英姿挺拔,站如松,隻是靜靜注視着下方,不怒而自威。
正是蕭寓安。
“幹什麼呢,落雁門主來了,還不站好!”
“那便是蕭門主嗎?還真是氣度不凡!”
“幾年不見,蕭門主竟是瞧着越發年輕了。”
“……”
聲音微弱,卻都傳到了蕭寓安耳中,他不置可否一笑,行禮道:“霜天劍會三年磨刃,今朝寒鋒出鞘,承蒙諸位千裡赴約。”
“此番盛會,一來切磋武藝,踏蒼巒雷火而見真章;二來以武問道,觀秋水長天而知器量。”
蕭寓安五指輕按在身後斑駁的試劍石上,廣袖迎風,擡眼望向遠方,笑道:“願此次劍會,能成為諸位武道精進的契機,亦為江湖留下一段佳話。”
說到此,他神情微凝,聲音也随即一沉,提醒道:“還望諸位點到為止,莫因一時之争而傷了和氣。”
“尊令!”
“是!”
“那是自然!還望門主放心!”
“……”
對上落雁門主,這些人明顯收斂了,心下也是更服氣,應答完畢,還有人嬉笑道:“不敢不敢,落雁如此厲害,哪次勝者不是出自落雁?我們想要胡來也沒那個實力啊!”
“哈哈,之前蕭公子霜天劍會一戰成名,那風姿,仍是曆曆在目。”
“……”
這次蕭桐音聽得痛快了,不過聽來聽去竟找不到一句是誇自己的,不由道:“喂喂,我也很厲害的好嗎?”
白笛音在他身側聽得真切,哈哈道:“啧,還有自己誇自己的,我還沒見過這麼……啊!”竟是蕭桐音賞了他兩拳。
白笛音往前踉跄,蒙眼的黑布悄然一滑,還好他眼疾手快,當場演示了一番閉目撈布,随即佯裝無事發生,三兩下把黑布重新蒙了回去。
有驚無險。
不過被看客這麼一通打量,白笛音面上也挂不住,緊了緊目上的黑布,哼道:“愛咋咋咋咋吧,本大少……我去一邊兒觀戰,你好自為之吧。”說罷,果真抄起手走了。
蕭桐音追過去道:“诶,你就這麼走了?我可就要上了啊!你就不多說點兒什麼?”
白笛音靈巧躲開他伸來的爪子,周遭突然一靜。
而白笛音又走出了好一截,才恍然自己扮演的是個瞎子,腳下一僵,故意踉跄幾步,又杵在原地,擡起胳膊胡亂摸索。
好在白鏡瞧見了,很給面子地過來了,邊扶着大少主往前前,邊細心提醒着注意腳下。
而蕭桐音還沒幸災樂禍多久,後領一緊,便被人拎小雞般拎了回去。
那力道還真有些重,又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蕭桐音回首一看,果真瞧見了蕭寓安,心下頓慫,嘿嘿一笑,轉回腦袋,不敢反抗。
所幸蕭寓安懶得理他,走到半路便把他丢給了青木,自己則去處理瑣事,負手離開了。
蕭桐音做賊般一掃,瞥向那劍迹斑斑的試劍石,見那深石上又新刻了一道劍痕,心下了然。
比試要開始了。
蕭桐音嘿嘿賠着笑,向青木再三保證自己會注意,胳膊上的力道這才一松。
山腳下黑壓壓的一群人,簡單粗暴地分成了兩類,觀戰的以及比試的。
前者觀戰的,如蕭寓安、小辮子、白鏡、白大少主等,一同去了北方的觀戰台。
而其餘比試之人,如蕭無序、蕭桐音、青木等落雁弟子,以及四面八方彙聚之人,更是零零散散一大片。
晨風拂面,山腳的喧嚣頓時斂去不少。
衆人認真打量起那些盤根錯節、向深山蜿蜒的逼仄山道,一時間,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比試的第一步,擇路。
此第一步聽着簡單,可卻是大有文章。
雖說有這麼多條山道可供選擇,可要是有人瞧上了同一條道,同路而行難保之後不會遇上擂台。
如此一來,前不久還相互扶持的同行者轉眼便拔劍相向,切磋也好,下狠手也罷,都不是什麼稀罕事。
而運氣好些的,遇上岔路便彼此分開,各自保重,一時半會兒也不至于擂台上見真章,也算是結了一段緣。
蕭無序眯眼掃視着眼前的山道,光是站在這裡瞧,她也瞧不出什麼端倪,何況越往上,路便越雜,兜來繞去,之後又會去到何處,誰又說得準呢?
反正都差不多,蕭無序便決定憑運氣瞎選一條。誰知她剛邁出一步,便有無數視線齊齊落來,或直白或含蓄,無不都在注意着她的動向。
看來就算有人對她不怎麼服氣,但還是不想在前幾段路遇上她,畢竟要真被她幾招打下去,也實在是有些丢人。
而且……不少人估計也想看看,能不能在她前幾段的打鬥中先窺探出什麼端倪。
不過也有近半數人,如落雁弟子、孤傲的驕子、一心比試不計名利的探客,馬馬虎虎,頗為随意地選了一條小道上山。
蕭無序抱着胳膊,故意在山道間來回踱步,竟吓得不少人直接沖進了山道,有的甚至直接對她退避三舍。
氣氛微妙間,有人輕咳了幾聲,随即也不多等,徑自選路上山了。
循聲望去,蕭無序望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正是那偷偷摸摸去打探消息又被怒聲警告,之後又恬着厚臉倒貼上去的家夥。不過這次他倒是多準備了一手,在外面多披了件披風,遮住了裡衣半露的倒刺。
那人動作雖快,選的卻是條較偏的路,一眼看出距蕭無序八竿子遠,看來也是不想遇上……
其餘人也陸陸續續上路了,不過都離蕭無序遠遠的,避如蛇蠍。
蕭無序哭笑不得,這還沒開始比呢,這些家夥便輸了氣勢,看來那落雁少主之前給他們留下的心理陰影實在是有些大啊!
既如此,蕭無序便如了他們的意,選了最靠裡、最偏僻逼仄、前無行人的那條路。
意下已決,蕭無序縱身往裡沖,任身後濁浪排空。
不過縱使她做好了準備,可真當她踏進這小道時,頓時有些後悔了。
晨光鋪在參天的古木之上,又稀稀拉拉地滲透而下,映下山道間零散微弱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