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反手一壓,掌下爆發一股刺眼的青光,點亮了寒潭深處。他眯眼看向身下,不由大吃一驚。
寒潭之下堆積着一團蠕動的黑色物體,兩隻眼睛透出淡淡的青色熒光,如同兩隻燈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阿筝咬緊牙關在水中屏息,與怪物對峙片刻,怪物緩緩挪動身體,一股水波快速翻湧上來。他被牽絆一時無法掙脫,迎上波濤迅猛的洗禮,像一擊重拳打在身上,衣擺忽的碎裂了一大塊。
阿筝手中青光一現,斬斷了腰間的桎梏,斷開的觸手分裂成數個遊離的墨團,像泡沫一般向水面飄去。
他皺緊眉頭,這是什麼東西?
怪物渾身一震,水流掀起一陣急速漩渦。觸手再次探出,但這次來勢洶洶,變得尖利如黑色的箭雨。水流被一道道黑色的影子破開,白色的泡沫一串接着一串翻湧而出。
他向高處浮去,無數黑色的觸點追着向他湧來,他劈開一隻又一隻,如墨的污濁物糊在他的身上,覆上他的肢體,像有生命一般在表層蠕動。
漸漸地,阿筝身上的污迹越來越多,眼前湧上油墨一般的黑色,漸漸吞噬了僅有的微光。
耳旁突然傳來冷冷一聲:“找死。”
一道白光從黑暗中穿過,仿佛出現了一條幹淨利落的切口。
亮麗的身影從天而降,從阿筝身側劃過,帶着一連串翻滾的泡沫,徑直向怪物遊去。
阿筝心口一緊,目光緊緊跟随着她而去。隻見白瑤未用武器,雙掌帶着淩厲的仙力向怪物狠狠劈下。灘中水流湍急,阿筝面對巨大的沖擊,被掀出去數米,好不容易在水流中穩住身形。
怪物在白瑤的掌下,晃了晃身體發出沉悶的聲音,就像撞上了老舊沉悶的鐘鼓。他身上的黑色在搖晃中漸漸蔓延至潭水中,身上仿佛突然消瘦了許多。
阿筝定睛思索,這到底是什麼?他盯着黑團中的那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忽然瞳孔一縮,變成了兩條豎線。一陣寒氣從水下漫了上來,潭底的岩石嗡嗡作響,翻湧而上的泡沫越來越多。
“殿下,快走!”阿筝将聲音傳入白瑤腦海中。白瑤側頭睨了他一眼,立在水中未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筝焦急地向白瑤劃去,伸手去拉她的衣袖,不料被白瑤甩開。
“殿下,我們先離開這裡。”
白瑤未應。
潭下的震動越來越頻繁,怪物黑色的身軀漸漸站立起來,身上的黑團簌簌流落,身型漸漸顯露出來。須角......五爪......鱗甲......昏暗的潭水中,一雙青色的眼睛森冷地盯着他們。
“居然是蛟龍。”白瑤眼中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阿筝心裡一沉,蛟龍身型雖小,但威力卻比尋常妖仙要厲害得多。
“殿下,水中于我們不利,我們先上去再說。”
蛟龍不等他們反應,有力又靈活的長尾在水中一掃,一波大浪向他們橫掃而來。白瑤與阿筝借勢後退,潭中施展不開拳腳,蛟龍盤旋的身軀立刻攔在他們身後将他們圍在了中間。
白瑤不甘示弱,手中亮起一掌,向蛟龍的頭部劈去。
若說剛才蛟龍還在觀察,此時一掌擦着它的須角而過,砸在了石壁上,它的眼神滲出了洶湧的怒意。
阿筝發覺不妙,大喊一聲:“殿下快走!”
阿筝與白瑤立刻向水面升去,蛟龍憤憤地亮出獠牙,一股青白的光從它的牙縫中滲出,照亮了潭底。劇烈的白光刺痛了阿筝眼睛,他下意識用身體擋在白瑤身前。
白瑤擰眉複雜地看着眼前的身影,就見蛟龍口中噴湧而出的光束打在阿筝肩頭,水中立刻漫上一股血腥。
白瑤眼皮一跳,攥緊了拳頭,眼神帶着難以抑制的怒意傾軋在蛟龍身上。蛟龍忽然擺一擺龍尾,從潭底快速升起,竟然一舉躍出寒潭,在天坑上空盤旋。
白瑤攜阿筝沖出水面,将阿筝輕輕放在地上,就要起身去追。
“不要!”情急之下,阿筝忍着劇痛脫口而出。
白瑤冷冷地瞥了一眼阿筝,像是寒潭的水又漫上了他的身體一般,他好像從未在殿下眼中看過如此冷淡的神情。
阿筝解釋道:“咳咳,它在為入海做修煉,是我們打擾它了。”
蛟龍在上空盤旋幾圈,忽然天空金光一現,它随之沖出結界,發出沉悶的長吟,轉瞬消失在一方天地之間。
白瑤久久望着它離開的方向,眼神琢磨不清,良久,她轉身冷冷道:“你覺得我躲不過嗎?”
阿筝閉上眼,黑暗中仿佛又感受到那日他從魔域趕回來,看到長樂宮一片狼藉時心中的惶恐。他緩緩睜開眼睛,眼中透着真摯又堅定的光:“我不想再看到殿下受傷了,就算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
白瑤一怔,面色有些不自然,咬着下唇沉默半晌,“你以為這樣我會感動嗎?”語氣中隐隐帶着倔強的愠怒。
阿筝偏頭問:“什麼?”
一絲糾結浮現于她的眼底,白瑤望着阿筝正色道:“我不需要你做這些事。”
阿筝微微搖了搖頭:“我隻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白瑤不知想到什麼,目光幽幽轉冷,随即無聲地蹲下替他療傷。阿筝傷得不輕,在千年清閑安逸的日子下,身體顯得有些不堪一擊。
白瑤冷哼一聲,像是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
結界已破,因為阿筝的身體原因耽擱了兩日,回到行宮已過了三日有餘。随行的宮人幾天沒合眼,在周遭搜尋了幾遍,此時已精疲力竭,見白瑤回來激動不已,但目光落在面色蒼白的阿筝身上,流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
蘇憐漪遠遠站在人群中,眼睑下一圈深深的陰影,看上去想要靠近又不敢上前,隻能守在原地。他身前一名名不經傳的侍者突然站出來質問道: “有蘇先生,你為何私自帶殿下出去?若是殿下在外頭有恙,你擔當得起嗎?”
阿筝身體一顫,感到後怕不已。不論是否是他将殿下帶出宮去,他與殿下一同出宮,若是殿下有閃失,必定是他的責任。
不等他回應,白瑤眼神銳利地望向那名侍者,冷沉道: “誰準你這麼說話?”
侍者感受到白瑤身上散發的威壓,趕緊低下頭:“屬下知錯,不該這麼和有蘇先生說話。”
蘇憐漪眸中隐約劃過一絲驚疑,而後目光在白瑤與阿筝身上暗暗逡巡幾圈,眸光沉了沉。他瞥了一眼那名侍者,站出來替他解釋道:“他也是擔心殿下遭受不測一時心急,請有蘇先生諒解。”
阿筝渾身精疲力竭,沒有力氣再思考他們的所做所言,點了點頭表示:“無事。私自帶殿下出去是我不對,回宮後我會自行扣除三年俸祿作為懲戒。”
白瑤聽了眸光一滞,餘光在阿筝身上停留了須臾,面色無常地轉身回寝殿,像是有意回避似的,自始至終都沒有給蘇憐漪一個眼神。
蘇憐漪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