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眼前的畫屏突然被一道彎月似的白光劈開,一個高大又清瘦的身影從陰影處一步一步走來。
他走得很慢,不似平日那般輕盈,披散的長發随着窗戶縫隙中鑽進的風微微揚起。随之而來一陣清冷的氣息,他面色愈加白皙剔透,淡色的薄唇輕顫,如一朵盛開在寒冬的雪蓮。
莫名地讓白瑤心中一動。
“師父......”同樣的聲音,她的語氣卻沒有絲毫的雜念和情愫。
晏離從陰影中緩慢地走出,擡眼向她所在的方向投下一瞥,又轉眸望向尚未回過神來的錦娘,餘光落在身側撕碎的畫屏上,目光流轉之間已然摸清了這裡發生的事情。
“你竟然沒有被蠱惑。”錦娘喃喃道,看他的眼神複雜了幾分。
晏離悠悠擡起手,指尖在空中虛劃了一道弧線,白瑤身上纏繞的綢緞應聲而落,她穩穩地踩在了地面上。
錦娘突然發難,幾道虛影猝然向他掠去,竟是那斷開的綢緞。幾段綢緞如同有生命一般同時向晏離進攻,他輕輕一躍,綢緞怦然砸落在地,竟然将地闆砸出了一個窟窿。
二樓傳來一陣騷亂,不少女子争相湊在窟窿下觀望。船身一晃,開始向右/傾斜。
“有事說事,你這船可不禁砸!”白瑤焦急道。
錦娘的目光沉了沉:“你們乖乖站好不就行了。”
白瑤一哽:“你想的倒是美,我們也不欠你什麼,憑什麼要聽你指手畫腳?”話音未落,晏離将她攬腰抱起,躲過了綢緞的攻擊。落地時,晏離踉跄一步,白瑤趕緊轉過身扶住她,語氣流露出一絲擔憂:“師父,你還好吧......”
晏離定定地望着一處,眼神忽而迷離,忽而清醒。他咬緊牙關,閉上眼冷靜片刻,再睜開時布滿了血紅絲。
白瑤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她握着他的手,焦急道:“師父,你怎麼了?”她掌心一痛,忽然發現晏離的指甲變得鋒利無比,如同野獸的利爪。
一聲輕不可查的呻吟從他口中溢出,他眸中有一瞬間慌亂,繼而緊緊咬住了嘴唇。那雙顔色本就淺淡的薄唇,在緊咬之下變得越發蒼白。
白瑤心裡一抽,腦海中浮現剛才他與那名變作她模樣的女子相親的畫面,突然血氣上湧,轉頭沖錦娘吼道:“你們做了什麼?”
錦娘面露遲疑:“酒是加了料的雄黃酒,我們一船的姑娘,出門在外總得防着點。若是遇上妖怪怎麼辦?”
雄黃酒?白瑤一愣,這種酒能讓妖怪顯出原形。普通的雄黃酒根本奈何不了他們妖仙,以晏離現在這副模樣,酒中得加了多少料啊?
“你們鬼魂還怕妖怪?”
“鬼魂是人變的,怎麼能和畜生相提并論?”
某兩隻狐狸頓時眼神一淩,向錦娘剜去。
錦娘倒吸一口氣:“你們該不會......不是人吧?”
霎時間,眼前濃霧翻滾,在看不真切時,白瑤已然感受到手中的冰冷變成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她下意識去伸手一抱,将一大團毛球抱在了懷中......
濃霧散去,白瑤與一雙狐狸媚眼同時眨了眨眼睛。
白瑤倒吸一口氣,抱也不是放也不是,驚慌失措道:“師師師師師父......你你你你你好像變回原形了......”
一隻半人高的狐狸此時窩在她懷中,垂眸歎息道:“我知道。”
不妙不妙。
錦娘哈哈大笑:“看來你們是妖仙。不過他現在這副樣子,你們也逃不出去。怎麼樣?你就留在我舫中,我保你吃喝玩樂,至于他......他這副皮毛倒是不錯,可以做一個披肩。”錦娘伸手就要往晏離的狐狸毛上摸,白瑤憤憤地将狐狸抱走:“别碰他!”
錦娘面色一變:“怎麼?你還想抵抗?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白瑤咬着唇,狠狠瞪着錦娘,心中委屈至極。她平日裡連碰都不敢碰晏離一下,這個女人居然說要用師父的皮毛做披肩?
白瑤抱狐狸的手緊了緊,用臉貼了貼狐狸毛,小聲說:“師父别怕,我一定誓死捍衛您的尊嚴。”
狐狸趴在白瑤的肩上,目光幽沉。
她可以砸了這座畫舫然後一走了之,但舫上的女子們又該何去何從?這不是她上船的本意,她是來查明真相解決問題的,她不能讓錦娘再帶着一船的女子在九曲河上為非作歹。
白瑤深吸一口氣,對錦娘說:“你當初選擇守在這座畫舫上并非是為了懲戒男人,而是為了找到那個孩子對吧?我能幫你找到那個孩子!”
錦娘目陡然光一變:“你說什麼?”
白瑤嚴肅道:“我說,我會幫你找到那個孩子。”
錦娘眯了眯眼,輕笑一聲,抱起雙臂饒有興緻地望着她:“我不信,我在這條河上已經漂遊了幾百年,我都找不到,你怎麼可能找到?”
白瑤笃定道:“我一定能找到。我是青丘白家人,白家的勢力你應當知道。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把孩子帶到九曲河邊。”
白家的名聲在青丘相當好用,錦娘在河上漂泊了幾百年,對白家早有耳聞,不得不對這個小姑娘另眼相看。
“你竟然是白家人,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不過就算是白家人,也不能無緣無故驚擾這座畫舫,你說你能找到我的孩子,我便給你七天時間,能辦到嗎?”
白瑤警覺道:“你幾百年都找不到,隻給我七天時間,未免有些強人所難了。錦娘,我是真心想要幫你,如果能找到孩子,寬限些時日......對你沒有損失。”
錦娘挑了挑眉,威脅道:“誰說我沒有損失?我巴不得現在就能見到我的孩子。你說你能找到,那便快點将他帶到我面前。我會将你送回岸邊,隻有七天,多一天都不行,第七日夜裡我會來接你。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九曲河兩岸百姓的性命。”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白瑤别無選擇,隻能無奈答應:“好,七天就七天。我答應你。”
她抱着狐狸擡腳走向樓梯,從錦娘身側走過時,錦娘突然出聲道: “将他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