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英雄回歸!”
英雄……妲的記憶裡,每一次任務歸來,她從來沒有收到過這樣熱烈的贊美之詞,那些人眼中的景仰與熱切,還有那本不該出現的“希望”,此刻都明晃晃地展露眼前。
除卻原來黃金伏詭隊的人,對這樣的熱烈歡迎都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即便是伏詭隊,能力之間也是各有差異,除卻黃金伏詭隊能保證每三年一隻詭的成績,大部分伏詭隊能夠做到“傷亡不大”便已然是不錯了。
她偶然間瞟到一個小孩,他被父親抱着,睜着一雙天真溫柔的眼睛。隻有孩子的眼睛才能那樣明媚。妲看不見自己的表情如何,但一定不好看。因為那個小孩用他那無辜明亮的眼睛注視着她,“爹爹,那個姐姐是不是被罵了?她好像要哭了。”
滌室中,妲毫無反應地任由巫女擺弄,接受司巫的祛邪。
帶着祝福的柳條掃過她的軀殼,無根之水滌淨她的雙足,司巫搖着鈴铛在她身邊歌唱,還有那美麗的巫女溫柔慈悲地圍繞她舞蹈。
有一瞬間,她的身心都想在此刻徹底沉睡,再也不要醒來。
然而那令人暈眩的誦詞,室内經久不散的沉香,以及那氤氲之氣,都讓她的面龐朦胧無神,偏偏又保持着一絲理智。從前接受淨化時,都沒有過這樣的煎熬,哪怕每一次面對各種各樣的危險,都沒有這樣的難以忍受。
族老的高高在上,蛟龍怨恨的目光,還有族民那一聲聲歡慶,讓妲的心被怨恨、愧疚以及迷茫交織。
如果犧牲一些人可以換來更多的生機,站在族長的位置上來看這并沒有任何錯誤。如果那個被犧牲的人是自己,妲盡管會傷心,恐怕更多的也是認同高層的選擇。
但那個人偏偏是祈!
為什麼是她的祈!她用了一夜的時間來說服自己,然而路上活潑的孩童、洞窟酣睡的蛟龍,都讓她不斷回想她那被鎖在鐵座上不能動彈的妹妹。
不公平,那不公平。祈從來沒有享受過這個世界,也不該為這個世界犧牲,那不是一個小孩該承擔的重任。
族長沒有錯,為了全族的利益他不得不那麼選擇。
族人的歡呼沒有錯,因為他們隻是無知,所以才會肆意地嘲笑生命。
——那麼她也沒有錯。
作為姐姐,為了拯救無辜的妹妹不惜一切代價,她的選擇沒有錯。
但現在妲根本找不到任何拯救祈的辦法,她一個人帶不走祈,也解不開祈身上的束縛。她需要同盟。
妲的腦海中隻有同為伏詭隊的隊友。因為他們,都是與她一樣的人。
--
接下來的幾天,妲都沒有外出執行任務,說是舊傷未愈,雀栖很輕易地就松口讓她留守族内。
比起其他任何事情,妲更急切地是确認祈的情況。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祈了,她不知道那些人對祈做了什麼,還有伏詭隊源源不斷往回送的毒物又是有何作用。
那天他們使用了幻術,她無法記清祈所在的位置。族長不會同意讓她見祈了,但還有一個人,那個人或許還對她抱有愧疚。
大祭司。
妲對大祭司并不熟悉,隻知道這位德高望重的賢者已經活了很久,是從那個時代活到如今的人,那個沒有詭的時代。
在妲的印象裡,不,幾乎在每一個族人的印象裡,大祭司貌似一直都是一副蒼老佝偻的模樣,看起來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老人。但這個老人,是東羲一族活着的瑰寶。
沒人知道大祭司的實力是什麼,但大祭司的每一次蔔告從未錯過。
大祭司的居所在東羲城内的一處偏僻靜谧的角落。大祭司雖然德高望重,但平日裡與她來往的人不多。一來,其身份尊貴;二來,大祭司是“被命運注視的人”。那些窺探命數的人,他們身上會被法則種下“孽”,對命運僭越過多,終究會被反噬。
曾經妲也是對大祭司既敬畏又遠離的人之一。
大祭司的住所十分簡樸,門口擺了兩盆草,室内沒有多餘裝飾。牆上挂着的都是一些骨片、木塊,還有很多妲不認識的東西。
大祭司布滿皺紋的臉上一片祥和,她對妲的到來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應。她如同一個普通的凡塵老人一樣,用茶水點心招待不熟識得晚輩。
“大祭司,我有事相求。”妲被她那雙平靜祥和的眼睛注視,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任何謊言都失去了效力。老人那雙慈愛的眼睛,比世間大多數孩童還要純淨、明亮、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返璞歸真。
也正因如此,妲知道,她所求無需語言表達,這個老人一定洞察了她所有的渴望。
“孩子,你确定你能接受你渴求的答案嗎?”
“我能!”她眼中有火焰燃燒,沒有任何猶豫與退縮,“無論是蜜糖還是刀子,我都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