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重複的。歲禧有些懷疑，這個地方真的是幻境嗎？定波鑒内的世界，按理說裡面所有人都是魂魄狀态。裡面的人沒有死前的記憶，在定波鑒中重複過往的人生。

但即便如此，那個小女孩重複的卻是“一天”，她的人生總不可能隻有一天吧。

或者說每個人都是單獨重複時間，每個人重複的尺度都不同。這也不對，除卻那個小孩，其他人的時間是一樣的。

她蓦然想到一件事情——小女孩是不一樣的，現實中她是隕水内的古邪祟。

所有，那個小孩的時間本來就比他們更加靠前。由邪祟到古邪祟，沒有千百年的時間是形成不了的，所以她和他們所有人的時間起點本來就不同。

但為什麼重複的是那一天？是因為那個日子特殊嗎？

想到這裡，她立即對冼灼道：“快！我們追上她！”

冼灼二話不說，使用追蹤術和千裡目。雖然不知道小石榴想要幹什麼，但她看起來好像知道很多的樣子。

他們用了隐息術，跟着小女孩來到她的家。他們不遠不近地綴在她身後，通過一條布滿雜草的小道，慢慢的，周圍好像昏暗下來，在一片幽深寂靜之中，一幢小屋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小女孩推門而入，不一會，裡面就傳來争執聲，一男一女。女人尖銳的嗓音，男人兇狠的怒罵，還有老人家急促的呼喊，全都混在一起，後來還夾雜這細碎的哭聲。

“要不是為了孩子，我早就走了！”

“賤人！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幹的龌龊事！”

“啊——把刀放下！”

“嗚啊啊——”

“作孽啊！别吵了别吵了，孩子還在呢，你們都别吵了！”

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還有鍋碗瓢盆摔碎的聲音。

歲禧沉默不語，眉宇間有了些煩躁。她看向冼灼，他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小道士，人族的夫妻都是這樣嗎？”

“大多數夫妻都會發生争執，但并不都是這樣。”

歲禧隻覺得那對夫妻不像情人，更像仇人。她曾經見過滿懷愛意的新娘子，難道在成親之後過往的愛意也會消磨嗎？

“既然如此憎恨彼此，又為何要在一起，害了自己，還要傷害别人。”

冼灼摸摸她的頭，她比他記憶中長高了些，“這是很複雜的事情，在最初，他們應該是相愛的，他們約定攜手一生，孕育子嗣。後來，在很多個時候，在不經意間，大大小小的摩擦磋磨了這份愛，慢慢的，就變成了恨。”

“但他們打着為孩子好的旗号傷害人，更可惡的是，偏偏這份愛又是真的。”她郁悶地踢踢石子，“很殘忍，不是嗎。”

“是的，很殘忍。”冼灼沒有哄騙她。

歲禧想到了他為了天罰放棄自己的事情，小道士也是個殘忍的人。他真的是個很過分的人，他讓她傷心，她應該恨他才是。可他對她那麼好，她舍不得。

莫名其妙被瞪的冼灼：？？

她沒好氣道：“看我做什麼，不進去怎麼找線索。”

“……哦。”

聽說女孩子到了一定階段都會偶爾陰晴不定，難道小石榴也到了那個階段？想到這裡，冼灼的心情有些沉悶。

“快跟上啊！”

“好。”更加沉悶了。

屋内的争吵還沒有停止，歲禧和冼灼就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去。這麼近的距離，足以聽清裡面所有的動靜。

男人和女人的拉扯越牽越多，多年來所有的摩擦都成了他們攻擊對方的理由。

“和離！我帶女兒走！”

“想也别想，老子的女兒不可能跟你走。你那麼想走，我今天就打斷你的腿！”

“啊啊啊！！”

兩人動手打起來，老人的驚呼聲戛然而止，就連孩子的哭聲都停止了。

歲禧立即推門而入，半條腿卡在門檻不動了——裡面的場景着實不好看，屋内所有的東西幾乎都破破爛爛地散落在地，幾淌血在地上濺開，男人的刀還卡在女人的脖子上，而他自己口鼻都留着黑血。兩個老人家昏厥在地上，不知情況如何。

冼灼單膝跪在地上，探查老人的氣息，雖然微弱，但還有。隻是，當他們醒來看見這一幕，或許生不如死。他垂眸合上死者的眼睛，眼底似有悲憫之色。

“你還要挖坑把他們埋了嗎？”歲禧冷眼旁觀。

“嗯，屍身總該安葬。”

“但到了明天，這一切又會回到起點。”

“起碼今天，他們可以有個歸宿。”冼灼說。

好吧，小道士總是如此溫柔。歲禧不阻止他，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個小女孩不見了。那小孩不可能離開這裡，歲禧覺得她就是消失了。

字面意義上的消失。

她繞開地上的狼藉，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找，終于确定女孩住哪間。

女孩還小，他不是一個人住，母親和父親曠久的吵架，于是和女孩一間屋子。衣櫃裡小女孩的衣裳很多，看得出家人很寵愛她。

歲禧在抽屜裡找到一隻小木匣，上面挂了鎖。木匣的外表刷了漆，表面有彩繪，圖案可愛，看來是小女孩的。木匣落了鎖，歲禧直接□□。

匣子裡沒什麼特别珍貴的玩意，都是些小孩子喜歡的物件，但對于小孩來說，一個人偶，一隻鈴铛，那就是寶貝。

在匣子最下層，裡面躺了一顆紅寶石，還有一張紙。

那顆寶石歲禧認得，因為這是她送給小孩的。女孩的時間在重複，但歲禧沒有，所以歲禧送給她的東西自然也不會。紅寶石躺在匣子裡，被珍惜呵護着，可惜女孩記不得她曾經收到一顆紅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