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不定,悲風瑟瑟。
沙沙雨聲似一曲低吟的小調,在秋色中彌漫,又漸漸濃密。
她坐在窗邊,聆聽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演奏。從前,初具人形,對人世間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她喜歡雨水浸濕衣裳的清涼,喜歡背對陽光享受漸漸升溫的暖意。喜歡在集市裡漫步,人類的悲歡離合都令她感到有趣。她初臨人間,便如那稚子,于是她用稚子的眼睛看世界,用稚子的語言去表達。
後來,她再難找到當初的喜悅,稚子便長大了。作妖時,她聽說,人的情感如那漫天繁星,當她注視星漢時,便已然遺失了目标。如此,她也成了那星辰的一顆——便成了人。用人的眼睛去看,人的語言去說。
但那個人,并沒有告訴她如何纾解心頭的難過。
……那個人,是誰呢?
在過去的五百年裡,存在那樣一個人,或者是妖,教導她這個世界的知識,她對此世最初的了解是因為——
她不記得了。
歲禧輕輕撫摸胸口,在那場雨落下後,她記憶中關于那五百年的記憶,似乎也随着雨水被沖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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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另一個房間。
羅妹撫摸懷裡的小獸,嘴角帶着淺淺的笑。她低頭凝視睡夢中的人,床上的人眉頭緊鎖,幾番想睜眼卻無法離開夢境。
在祝無虞與異獸之間,有一縷無形的線相連,通過這一根線,一些東西順着線進入異獸的肚子。
她拍着小獸,聲音輕柔:“好孩子,多吃點。”
祝無虞意識到自己又入夢了。
夢中的主角是那個青年,但這一次,不再是一片雪白。那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世界,人能禦風飛行,獸能開口說話。
是仙都嗎?那兩個人,是仙人嗎?
“你做好選擇了?”那人有一頭曳地的黑色卷發,一身紅衣,以及一雙幽深妖異的碧綠眼眸。
冼灼握緊手中錦囊,柔和清隽的眉眼彌漫着悲傷。但他卻是露出一抹清淺的笑意,“大師兄,我别無選擇。師尊的教導我銘記于心,故而,我也不能讓師兄們因為我功虧一篑。”
羲儀冷漠道:“你不因他人而生,便也不必為他人而死。”
“但沒有我,師尊和師兄們就沒有勝算。”他臉上低沉一掃而空,疏朗而通透,羲儀望着他,冷淡道:“你确實長成了師尊最喜歡的樣子,你比我們所有人,都更像仙。”
沒等冼灼反應,羲儀又接着道:“不是誇你,隻是在陳述事實。你似乎永遠不會生氣,哪怕在得知命運被安排那一刻,我很好奇,什麼時候,你才會露出不一樣的表情?真遺憾,我是半妖,但你也不像個人呢。”
冼灼沒有回話,就連那溫雅的微笑,柔和的眉眼都沒有一絲變化。
直到羲儀準備離去時,他才輕聲道:“我會悲傷,大師兄,此刻的我,因離别而悲傷。真難過呢,我以後再也照顧不了小石榴了。我死去那天,她會傷心吧。”
他明明是笑着的,眼淚卻順着臉龐滑落,“我因成為她傷心的理由而傷心。大師兄,為何偏偏是我?”
青年美麗而溫柔,是月色中最絢爛的霧中花。他垂淚時,便讓月光也因他而悲傷。
羲儀說,他不知道。正如半妖的他,永遠不能體會人全部的感情。
祝無虞捂住胸口猛然坐起。他額頭沁出虛汗,因夢中那沉重的感情而不會回神,直到眼眶傳來的酸痛,他才緩緩發現滴落手背的淚珠。
無限眷戀的情緒在他的心底生根發芽,卻找不到宣洩的對象。他想見一個人,卻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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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午時,祝無虞都不曾下樓。葫蘆去看過幾次,每次都在睡覺,他尋思着大公子晚上幹什麼了,白天困成這樣。
歲禧聽了皺了皺眉,擡腳就去找他。
“哐哐哐——”
她推開門擅自入内,果不其然,祝無虞躺在床上,似乎是做夢了,誰的很不安穩。她手指點在他額間,過了一會,她收回手。她并未感受到什麼東西,雖說在凡塵界用不着草木皆兵,但祝無虞的嗜睡,她還是忍不住懷疑是邪祟作怪。
即便凡塵界有法則的庇護,也不代表全然沒有仙塵界的人來作祟。世上有些人,他們心思詭谲陰險,總喜歡損人不利己的事。
在歲禧思考的期間,祝無虞蓦然睜開眼,入目的就是她對着他低頭沉思的樣子。他們隔得很近,而祝無虞似是沒睡醒般忽然抓住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