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饒用手掌覆住傷疤縱橫的手腕。
這塊的皮膚觸手感覺很糟糕,盡是猙獰的凸起的疤痕,縱橫交錯凹凸不平,手腕本來就細瘦,薄薄一層皮肉上盡是傷。
他其實也沒有尋死覓活的意思。
這種傷是不能緻死的,充其量是視覺上看着吓人,和觸覺上的痛。
“就是想試試是什麼感覺。”祝饒淡淡地說。
“試這麼多次?”
祝饒轉移目光,盯着桌上電腦那個灰突突質量不佳的顯示屏幕,word文檔裡的光标還在一閃一閃。文檔右上角的頁碼顯示已經四十多頁了,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要搞個多大的工程。
“嗯?說話。”項雲海捏了一把小孩兒的後脖頸——就像制服小貓的命門一樣。
“……就像咬指甲吧,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看到指甲就想咬下去,看到手腕就想劃下去,感覺很爽。”
項雲海沉默,少頃,向後仰頭,仰靠在沙發背上,大手還若有若無捏着祝饒後頸上的皮膚。
祝饒不習慣跟人這麼親密,脖頸後的觸覺很敏銳,身上有麻麻地有點要冒雞皮疙瘩,他把屁股往前挪了挪,躲開了項雲海的手。
盡管如此,卻又不是很想徹底躲開這個人。
已經這麼久了,還是第一次,深夜驚醒,旁邊有人在等着,有人會跟他說話,這人身上煙草的氣息也讓人無端心安。
“你還有個問題沒答呢,你家人呢?怎麼一個人在外邊?”項雲海問。
“……死了。”
項雲海愣住,張了張嘴。
“都死了。”祝饒又重複了一遍。
“哦……”
這顯然是完全超出項雲海預料的答案,以至于他沉默許久沒說話,也沒作出任何反應,最後還是祝饒先打破了沉默。
“你工作不是還沒做完麼?繼續做呗。”
“啊……嗯。”項雲海擡手抓了把頭發,幹笑一聲,沒話找話一樣,“是,那甲方,瘋狗一樣,再不抓緊弄,明天該叫狗咬了。”
“你弄吧。”
“嗯。”
關于家人的話題把氣氛一下子弄得有些怪異又有些沉重,項雲海老控制不住地偷瞄小孩兒,但小孩兒看上去一切正常,既沒有沮喪的樣子,更不像要做出什麼極端行為。
他真沒想到這小孩兒居然是孤兒。
在心裡歎口氣,男人心知這種事也不好刨根問底,多餘的關心更仿佛站着說話不腰疼。于是隻能收拾心神,讓這個小插曲先過去,然後把所有心神專注在手頭的工作上。
這麼一專注,就是三個小時過去。
項雲海敲下最後一個字,并按下保存鍵後,終于從電腦屏幕前把頭擡了起來。兩隻眼睛幹澀得看什麼都一片模糊,他拼命眨眼睛,感覺自己快瞎了。
因為一直維持着一個姿勢一動不動,脖子也很酸,骨頭繃得僵硬得不行,他感覺自己此刻的頸椎就跟他冰箱裡那根被祝饒扔掉的四川麻辣香腸有一拼。
窗外已然有了天光,屋内要亮不亮的暖黃色吊燈顯得有幾分畫蛇添足。
清晨的鳥鳴叽叽喳喳,攜帶着一夜過來潮濕的雨露。
項雲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身上實在是僵硬得厲害,項雲海即刻站了起來,活動頸椎,揉捏酸痛的肩膀和胳膊。掰動脖頸的時候聽到清晰的“咔嚓”一聲,感覺身上骨骼都重組了一遍。
還好,還年輕,抗造。
稍微活動了一下以後項雲海就把文件發給了甲方,郵箱顯示【已發送】三個字後,精神終于徹底地放松了下來。項雲海轉身,“咦”了一聲。
小豆芽菜蜷成一團,在他那個逼仄狹窄的單人沙發上睡着了。
項雲海的動作都不由放輕了起來,他想了一下要不要把小孩兒抱到屋裡睡,但低頭一看,小孩兒睡夢中還微擰着眉,纖長濃黑的眼睫毛簌簌扇動着,不太安穩的樣子,遂放棄。
他脫了鞋,蹑手蹑腳地進了房間,把屋裡床上的被子抱了出來,蓋在了小孩兒身上。
然後蹲下身,盯着小孩兒的睡臉發了一會兒愣。
小孩兒在睡夢中含糊不清地夢呓了幾句,項雲海下意識想伸手把他眉間皺出的皺褶撫平,手還沒碰到小孩兒的臉,小孩兒就像是有所覺一樣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項雲海尴尬地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