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準備萬全後,九月一号那天,祝饒跟沈嘉熙一起去了學校報道。
城中村這片兒有兩所中學,都是公立的,升學率也大哥莫說二哥地都在全市處于墊底水平——墊底水平的意思就是,在這兩所學校就讀的初中生,有百分之七十及以上都考不上高中。
進高職和技校,或者什麼都不進,初中畢業直接混社會,是這兩所學校裡絕大部分學生的主要出路。
祝饒跟沈嘉熙入讀的這所叫南城第六中學,一般稱為南城六中,生源基本都來自附近。十個新生有八個都是從隔了一條街的小學升上來的,彼此都臉熟,跟小學七年級沒差。
沈嘉熙直接插班去讀了初三,而祝饒則跟着其他新生一起從初一讀起。
報道這天,是項雲海送祝饒來的。
甯城市内寸土寸金,凡是在城六區内的學校面積都大不到哪去,南城六中也是如此。幾棟排成一排的教學樓,加一個操場——還沒有田徑場——就是這所學校的全部占地了。
從項雲海領着祝饒進校門開始,就有無數道目光彙聚在他們身上。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别的來報道的初一新生要麼是父母陪着一起,要麼是自己背着包單獨來的。
項雲海這麼個個兒高腿長,一頭長發還帥得天怒人怨的年輕男人,不引起關注反倒才稀奇。
祝饒被人盯得有點不自在,他向來不喜歡曝露在太多目光之中。
“……你回去吧,隻是報個到而已,不用送的。”
“來都來了,幹嘛不送?”項雲海說,“正好我也去你班上看看你們班主任老師跟同學都怎麼樣,這不家長該做的麼?”
“…………”
項雲海才不過跟祝饒認識了一個夏天,他已經俨然以小孩兒監護人的身份自居了。祝饒多次抗議,然而抗議無效。
于是項雲海就這麼領着祝饒,筆直地穿過操場,進了教學樓,又爬上初一年級所在的頂樓,一直把祝饒送到了他所在的初一3班。
一進班級,又是無數道視線彙聚在項雲海跟祝饒這一大一小臉上。
還有活潑大膽的小女生激動地驚呼。
“天啊,這個哥哥好帥啊!”
“嗯嗯嗯,帥裂了啊啊!”
“他領着的是他弟?是跟我們一個班的?也挺好看的噢。”
“有點矮,而且長得太奶了,不是我的菜,我還是喜歡成熟男人。”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管不了那麼多,把竊竊私語說得像廣播會議,一字不漏地全傳進了站在教室前面的祝饒跟項雲海的耳朵。
項雲海咳嗽了一聲,偷觑祝饒,以己度人地尋思:這個年紀的小家夥,沒能得到女孩子的關注,還被吐槽矮,會不會傷到小孩兒的男性自尊。
然而祝饒無甚反應,那些無聊的議論仿佛從他左耳朵進去後又從右耳朵光滑地溜出去了。他隻是梭巡了一圈教室,找到一個空位後,默默走過去,把書包放下。
接着就開始按照黑闆上的指示從教室前面拿課本,每門課的課本領一本,整整齊齊摞到桌子上。
項雲海幫着祝饒去門口領了個XXS碼的校服。
這個碼的校服來領的大部分是女生,隻有少數幾個個子特别矮的男生才拿這個碼。領了校服回來,項雲海剛要往祝饒桌前走,居然還有膽大的小女生跑來跟他搭讪了。
“大哥哥,加個微信呗?”
小姑娘攔在項雲海前邊,項雲海低頭看,是個個子很高的小女孩,穿着時下流行的韓國女團風露腰小背心跟牛仔熱褲,腦袋上夾了一圈五顔六色的小發夾,潮到風濕。
旁邊還有一群小男生小女生在吹口哨起哄,他們顯然是在入學前就熟識了,估計都是之前一個小學的。
小姑娘被起哄了也絲毫沒有害羞,反倒愈發昂首挺胸,直接把手機屏幕杵到了項雲海鼻子底下,上面是個大大的花邊裝飾的二維碼。
“你掃我?”
項雲海往後退了一步,擺擺手,用他一貫懶洋洋的語氣解釋:“小朋友,我就是個來送小孩的家長,微信就不加了吧。”
那小姑娘就順着項雲海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祝饒,說:“那是你弟?哥哥,你加我微信,我以後罩着他。”
項雲海:“……”
最後打了好一通太極,不容易才把這新初一小女孩搞定。
項雲海也是哭笑不得,實在想不通自己這麼個“老男人”到底有何魅力——敢情他在初中生眼裡也是風韻猶存哪?
“來,給。”
項雲海把校服丢到祝饒整理得整整齊齊的課桌上。
南城六中的校服是一種介于藍和綠之間的湖藍色,挺舒服的顔色,項雲海覺得穿在小孩兒身上應該挺好看的。
“你們班主任剛說了,拿到校服以後換上,一會兒她估計要簡單說幾句,然後會有大巴車來接你們,送去軍訓基地。”
項雲海捏了一把小孩兒的細胳膊。
他努力投喂了兩個月,小孩兒才終于長了一點肉。但也隻有一點點,要把這小孩兒養胖些好像遠比尋常孩子難。
甯城的九月初還很熱,一想到好不容易長了幾兩肉的小孩兒要被拉去軍隊受罪,項雲海就于心不忍。
小孩兒拿了張濕巾紙,還在低着頭,細緻地擦拭自己的桌子和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