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剛來時的那處洞穴。
雕花床碎了一地,上面的豹子精屍體已經不見蹤迹,是那灘褐色血迹上留了幾束白色毛發。
男人蹲在黑暗裡那處狹窄的洞口前,手掌亮出一點黃光,從血肉模糊的女子身上慢慢掃過。
過一會,他收回手:“氣息全無,魂魄不在。已經死去多時。”
春衍扶着石壁站立,望着洞内,臉色黯淡神情低落,内疚道:“是我來晚了,她之前明明還在呼救。”
男人搖頭:“身上血肉盡失,就算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又何必怪自己?”
春衍歎口氣,沒再多話。
他找來一張床單,将女子身軀裹住,邊道:“我想把她帶走,送回家埋葬,可又不知道能帶到哪裡去,更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裡。”
如果就這樣帶回家,怕是能把春夫人吓個半死。
男子收回手,起身道:“靈魂已無,也問不出所在。不過你們凡人講究入土為安,不如葬在我那邊吧。”
春衍:“你那邊?”
男子:“你去過的,那片大湖。”
春衍想起夢裡那片長滿草木,于微風中波光粼粼的大湖,欣喜:“确實是個風景優美的好地方。”
他看山洞裡,不止有那血肉模糊的女子,還有許多已經完全腐爛的白骨,層層疊疊,不知道有多少無辜之人,命喪那狐狸一張大口。
他斟酌:“既然是湖邊,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将這些白骨都埋過去。隻是這麼多,我們兩個恐怕搬不走。”
男人沒說介意不介意,隻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不急,有辦法的。”
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石哨,放進嘴裡輕輕吹響。哨聲并不尖銳,聲音卻傳出好遠,在山洞和狹長的洞道裡回蕩。
春衍看他動作,不明所以。
正奇怪,卻聽到陣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他站起身,發現身後的洞穴、石壁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爬滿了一種圓乎乎的小黑球。
它們看着比一般的老鼠大一些,圓胖的身軀,細細的手和腳,帶着快活的叽叽喳喳聲,像潮水一樣湧過來。
它們避開春衍和男人站着的地方,馱着地上的白骨和屍體,慢慢走出狹窄的洞穴,爬上洞頂,然後消失不見。
有幾個小黑球似乎年紀太小,暈暈乎乎沒跟上隊伍,一頭撞在春衍的鞋子上,散成一團黑色灰燼落在地上。
春衍吓呆了:“它、它死了?”
“不怕。”男人蹲下身子,手指在黑灰上輕輕一點。
黑灰撲通一聲,重新鼓脹成小黑球。小家夥摸摸自己的身體,感激地在春衍鞋子上蹭了蹭,快快樂樂跟上隊伍。
“這些也是妖精嗎?”看着小黑球們消失的洞頂,春衍問:“它們帶着那些屍骨,是怎麼從洞頂離開的?”
男人搖頭:“這些是香灰變成的一種精靈,能帶着東西穿透一切岩石和牆壁。”
“好厲害啊!”春衍贊歎。
男人道:“這些女子的屍骨會被埋葬在湖邊,我們走吧,你應該出來有一陣了,再不回去,恐怕不妥。”
春衍點頭。
在男人的帶領下,他們很快走出這片迷宮一樣的洞穴。
從某處洞口出來時,應該已近下午,春衍看見了明媚的陽光,以及陽光下連綿的青山和藍色的天。
可春衍記得,他坐在轎子裡被擡進山洞時,天明明已經黑了!
他傻眼:“這……這是第二天了?”
男人轉頭看過來,目光溫和:“什麼是第二天了?”
春衍沒有隐瞞,将自己看到的一切,以及猜測等等一一告知。
男人聽罷,唇微微勾起來。他雙手負在身後,高挑的身影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影子:“不過是一個迷惑感知的小法術,放心,這還是你生辰那日。”
春衍自然信他。
還是那天,一切好辦。
心落回肚裡,他左右看了看,“現在要怎麼回去呢?”
一隻手伸過來,放在他面前。春衍奇怪,看旁邊黑衣裳的男人,又看看他的手:“這是要做什麼?”
男人道:“用力抓住。”
有點神秘。
但春衍還是伸出手來,用力攥緊男人的小臂和衣袖。
才抓住。
手上一緊,腳下一空。春衍‘啊——’一聲尖叫,猛地閉眼。
慣性帶着他直往下墜,為了不摔倒,春衍隻能緊緊抱住男人的胳膊。
腳下空蕩蕩的,風從臉上吹過。
春衍睜開眼,發現自己正飛在半空。腳下是順着連綿山勢起伏的綠色樹木,長滿怪石的山和陡峭的崖壁從身側飛快遠去。
稍稍擡頭,能看見白雲片片,成排的鳥兒不慌不忙扇着翅膀。
“啊——”
總算反應過來,春衍又驚又喜:“我居然飛起來了!”
旁邊真正飛起來的男人好脾氣點頭:“是的,你飛起來了。”
春衍左右亂看。
腳下懸崖雲霧翻湧,陡峭光滑的崖壁近在咫尺。一隻猴子站在枝梢啃野果,看見兩人,唰一下鑽進茂密的枝幹裡。
春衍還想回頭,被男人一把抓住後背的衣裳布料。
“抓穩了。”
沒等他反應,拂過臉龐的風猛地劇烈起來。春衍往前一看,面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座山,外表長滿石頭,又高又陡,将前路攔得嚴嚴實實。
呼噜噜噜——
風越發大,刺得人睜不開眼,春衍感覺自己身體一直被帶着向上而去。
他害怕極了,隻能四腳并用,狠狠将自己整個纏在男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