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衍擡頭。

飛濺的木屑四散之後，門外站了隻比小牛犢還大的狐狸。

皮毛火紅，四肢着地指甲深深扣入地面，背部拱起，龇牙咧嘴，盯着春衍，喉部發出陣陣低吼。

“這……”老婦人坐在地上，手指着狐狸抖個不停，“這是……妖怪？”

狐狸壓低身子，縱身一躍，張嘴就往春衍方向咬來。

“啊——”老婦人驚呼。

春衍卻動也不動，舉起一隻手。

被黃綢綁在腕上的石頭光芒一閃，狐狸便被撞飛出去，身子沖開窗戶，落進後牆草葉樹叢裡。

春衍趁機站起，跑出屋子，穿過庭院，就着天邊皎白明月，蹿進外面又黑又深的山林。

‘嗷——’

帶着怒吼，狐狸很快追來。

龐大的身軀一路壓倒無數草木，飛身着朝春衍撲過來。

春衍就地一滾。

黃綢展開一角，護住他周身四肢，咕噜噜順着山坡的弧度一直往下。

狐狸體型龐大，刹車不及，一連撞倒數棵碗口大的高樹，連帶着地上的石頭也崩碎開來，四散飛濺。

滾到坡下的春衍手并腳用爬起，鑽進旁邊灌木裡。

月皎皎。

寂靜山林之中，無數鳥雀驚飛。

不遠處的山林裡，一個身穿獸皮，才剛剛從石頭上跳下來的少女猛地停住腳步，她擡頭，往鳥雀飛起的山坡方向伸手一指。

“阿媽，在那邊！”

旁邊草叢一抖，鑽出來一隻夾着尾巴的狼。這狼比平常野狼大了一倍還多，身上毛發雪白，被月光一照，似一泓流動的銀霜。

銀狼嗅了嗅空氣中的氣息，張嘴吐出人言：“似乎正在暴走，好像……旁邊還有人……”

少女皺眉：“會不會有事？”

銀狼：“大熊先去了，不怕，我們也快點吧。”

說罷，縱身一躍。

雪白的身軀跳過一條淺溪，風一樣往鳥雀飛起的山坡方向去。

少女大步一跨，連忙跟上。

＊

春衍已經沒有力氣。

夜晚的山林，縱有月光也照不下來，腳下崎岖，他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身後呼哧呼哧的呼吸就在腦後，是那狐狸又追了過來。春衍還沒來得及倒地避開，一股大力撲在後心。

春衍一個趔趄，撲在地上。

石頭光亮又起，卻暗淡不少，勉強将壓在身上那山一樣的狐狸震開。

狐狸倒在旁邊土包，春衍想要站起，腿才一動，便一股鑽心的疼。他心裡一緊，暗道不好。

旁邊摔倒的狐狸四腳一翹，翻身站起，長滿利齒的尖嘴張着，吐出聲聲嚎叫。嚎叫聲中身上肌肉遒勁鼓脹，四肢收縮着，慢慢變成一副人的模樣。

春衍看得隻覺驚心不已，雙手撐着身子，連連後退。

狐狸化作人形，背躬着，雙腳落地無聲，飛沖過來，用長着長長利爪的大掌一把掐住他的臉。

“好大的膽子，竟敢趁我神魂不穩之際逃走！”

逃就逃了，還有什麼敢不敢的？雖内心腹诽，春衍卻不敢口吐狂言，激怒面前這個猙獰的大家夥。

“既然如此，”狐狸咬牙切齒，“現在就送你上路！”

話音落，掐住臉的利爪向下，一把摁住春衍脖子。

窒息襲來，春衍眼前發黑，手腳不斷掙紮，想把自己的脖子從獸爪之中解放出來，“放開我，救命……嗬……”

腕上石頭亮了一瞬，又很快熄滅，黃綢也無動于衷。

空氣越來越稀薄……

眼前越發模糊，春衍不由自主閉上雙眼，難道真的要命喪于此？

正要一命嗚呼。

眼前一道黑影籠罩過來，風聲呼嘯間，有什麼東西拍出一掌。

“啊——”

狐狸慘叫一聲，整個身子都倒飛出去，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新鮮空氣瞬間湧入，春衍眼前發黑，摸着脖子不住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身後一個力道，将他從地上扶起，春衍撐着力氣回頭。

月光朦胧，樹林昏暗。

卻不難看清，站在他身後的是隻毛絨絨的大熊，覆滿黑色毛發的高大身體看不清腦袋和五官，隻一隻胖乎乎的爪子撐着春衍無力的四肢。

春衍腦子瞬間空白。他這是才脫‘狐口’，又入‘熊爪’。

沒等多想，渾身是血的狐狸已經從坑洞中爬起，然後暴躁開口：“多管閑事，快把他還我！”

大熊不語，隻張開熊爪一把将春衍抓住，然後将他放在肩膀上。

被淹沒在厚厚的毛發之中，春衍看不清周圍情形，才撥開毛發，隻聽得狐狸氣急，張嘴一聲：“嗷嗚——”

然後又化作隻牛犢大小的狐狸，張着一嘴的尖牙，朝大熊胸腹處咬過來。

大熊身軀龐大，小山一樣。

兩者體型相差太大，狐狸還沒近身，就被大熊一巴掌按在地上，然後抓住狐狸尾巴，用力一扯。

“啊——”

慘叫聲中，狐狸若隐若現，時而化作人形，又時而變做人軀。

大熊力氣不變，直至最後噗地一下，狐影與人軀分離。

一隻火紅狐狸死了一樣，垂在熊爪之下，地上人軀不過眨眼，便衣物消散血肉腐化，變作一具白骨。

春衍眨眨眼。

旁邊草叢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