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知已經好久沒想起來那個賬号了。
或者說自剛剛複生的那一天驚吓過後,他就有意識地在逃避這個始終在自己光腦列表頂端的賬号與那些信息。
雖然也一直沒有去取消這個置頂就是了。
坦白來說,除了一開始的那種“自言自語”被擺到明面上的尴尬,還有可能帶來的威脅到退休生活的風險,溫知其實對這個賬号的出現并沒有太多抵觸。
而現在尴尬早已經消去,退休生活看起來就算沒有這個賬号似乎也岌岌可危,不斷産生的其他聯系與意外的出現讓這個賬号在其中甚至都有點不起眼了。
所以溫知忽視了它的存在,卻也沒有想過永遠再不打開。
畢竟那都是代表着唐白榆曾經最真實的情感,與一段漫長時光中孤獨的證明。
即便外貌與性格截然不同,處在唐白榆狀态下甚至就連話語與思考的方式都會改變,溫知也不會抗拒那其中的自己。
但怎麼形容那種心情呢。停下了手上動作的金發少年保持着盤腿坐在那裡的姿勢,他伸出一隻手托着下巴,微微歪頭,看向駕駛艙内部。
明亮的光束落下,溫知的視線聚集之處,在他的眼眸中,那裡仿佛有一個身影出現,從模糊到清晰。
那是曾經進入并操控着這架機甲的唐白榆。
高大的黑發青年轉頭,像是透過時空與溫知相望。與那些記錄下來的視頻中,一向冷厲的聯邦元帥不同,他此刻的神色應該是平靜而柔和的,垂眸望向不遠處盤腿而坐的少年。
——是了,就是這種心情。
另外一個作為唐白榆的自己包容着這一切,無論是溫知不想面對與重溫的記憶,還是那視而不見的隐秘。
他縱容着自己去逃避,懶惰,去貪圖那一時的無憂無慮,因為他清楚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清楚溫知永遠不會是一個不管不顧,沉浸于享樂中的人。
他了解溫知的一切,知道少年靈魂上的每一道刻痕,見到那上面的創傷、怠惰,見到堅守、熠熠光輝。
他們是同一人。是靈魂中截然不同又相映照的兩面,是彼此的拼圖。
溫知突然有點難過,因為是他親手導緻了這樣的一個自己死去。
眼前虛幻的影子開始消散,黑發的青年似乎是想要上前一步,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中的情緒因為燈光落下的陰影而晦暗不明。
如果唐白榆,他真的站在那裡,會是懷抱着怎樣的一種情感呢?
溫知想,或許會有怨恨,或許什麼都沒有。
唐白榆原本可以繼續走下去,去做最耀眼的聯邦元帥,但他截斷了這條光輝的路,因為他的懦弱。
這是溫知的錯誤,他親自抛下了一半的靈魂。
在遙遠的宇宙間隙中,仍舊還未徹底蘇醒的黑發青年眉頭突然皺緊,他的睫毛再次劇烈地顫動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睜開那雙銀灰色的眼眸。
若有所感的靈魂仿佛飄蕩在無邊虛幻之中找不到盡頭,隻能在某一刻突破層層疊加的限制與束縛,遙遠地投去目光,去寬慰另一半處在痛苦與迷茫中的靈魂。
唐白榆的嘴唇也顫動了下,他臉側原本在與蟲族母皇的那一戰中所受到的傷如今已經在痊愈中,隻留下嘴角處的淺淡疤痕和幹涸血迹還證明着當初所面對的危險。
而他的靈魂掙紮着想要清醒,想要吐出一句話來,想要告訴那個落寞的少年——
[不要難過。我在。]
……
而那地下倉庫内,金發的少年保持着原先的動作一動不動好一陣,才緩慢地長歎一口氣。
手邊是不知道什麼打開的光腦頁面,但将目光從面前的黑色機甲移開的溫知對于保養機甲的興趣突然就下降了不少。
完全沒有心情了啊。人果然還是不适合多想,腦袋空空的混過一天又一天其實也不是什麼壞事。
溫知走神地想着,托着下巴的手滑下,在帶着光腦,投射出虛拟屏幕的那個手臂上無意識地輕叩。
置頂處那顆星星圖标仍舊安靜地待在那裡,沒有因為金發少年的忽視産生任何變化——畢竟如今也不會有人再登上對面的賬号,再如同打卡一樣發送出一條又一條消息了。
現在要他點開這個賬号,他的心情估計會更加低落點,溫知畢竟還是正常人,該有的愧疚他也是有的。
但一些時不時冒頭的強迫症卻讓溫知有點難以接受機甲保養到一半,就停在最關鍵的一步。
放棄保養機甲這個解壓活動,還是查一下賬号内的消息,或者另外一個選擇,去遠程喊一下被自己趕去上面的萊斯?
溫知有點猶豫不決。
還沒等他做出決定,原本還放松地坐在輔助台上的少年突然神色一凜,整個人身體緊繃起來,一個翻滾從那個平台上滾下,借着手腕在邊緣凸起處拉了一把緩沖,腳在機甲關節零件的凹槽踩了一下,扭身躲開這突然到來的襲擊。
溫知這段時間太過于放松,又加上自己此時是在代表着安全的家中,于是徹底是一個毫無防備的狀态。
但他忘記了自己下來倉庫時短暫關閉過這裡的防禦設施。
多年曆練出來的身體本能反應與經驗讓溫知即便是毫無準備,仍舊躲開了這直沖着他而來的襲擊。
隻是剛剛緩沖的時候,他是用佩戴着光腦的那隻手,在手腕彎折用力,慣性使得作用力被手部承受的那一瞬,恰巧與那平台接觸的光腦同樣遭到了撞擊。
溫知那沒來得及換,落後幾個版本的舊光腦在那一擊之下被撞裂開來一條縫,原先亮起的虛拟屏幕在溫知落在地上之前也早就被收起,溫知甚至不知道有沒有誤觸到哪裡。
這下子倒不用苦惱怎麼選擇了。
也真的該換光腦了,到時候直接選目前最先進和昂貴的那一款吧,反正有錢不花白不花,還省的再選擇困難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