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銀行大廈停車場，爆炸聲響起，在一片火光之中，一輛運鈔車被沖擊波推出，駛向遠方。

運鈔車載着衆人在城市逃亡，漫天雲霞仿若紅得能滴出血來，輪胎壓過深褐色的焦土，茂盛的植物與車擦肩而過，衆人與這座城市告别。

車上一夜寂靜，狂風擦着車身而過，發出魔鬼的尖銳嚎叫。直到天邊再次被染成一絲橘色，狂奔的運鈔車才終于停止。

荒蕪的平原上，因核輻射濃度的上升，大部分植物無法生存，貧瘠的土地暴露在日光之下，瘦骨嶙峋的變異秃鹫從衆人頭頂間飛過。

陸修澤眉間略有倦意：“下車休整，萊斯，你帶着兩個人生火做飯。”

他的目光掃過柳年，對方脊背僵直唇色發白，閉着雙眼卻眉頭緊蹙，額頭上布滿細密的汗珠，似乎睡得并不好。他注意到對方腿上蜷縮成一團的小苟，伸手抱了過來，小苟哼唧幾聲，他懷裡蹭了蹭，重新睡了過去。

車外響起一陣嘈雜，默甩開身後士兵的阻攔，一把拉開副駕駛車門，将柳年扯下車，連續三拳砸在對方臉上，他眼中滿是血絲，喉頭不斷顫抖着：“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停車！如果不是你，周昂就不會死。”

鮮血從柳年鼻孔中流出，他卻仍舊緊閉雙眼，突然憑空尖叫起來，似哭似笑發出孩童的笑聲。

衆人一下愣在原地，默更加憤怒了，他抓住柳年的衣領：“你是在嘲笑我嗎？”

柳年卻又由笑轉哭，額頭與脖頸處的青筋與血管一下又一下跳動着，似乎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默被徹底激怒，再次舉起拳頭，卻被陸修澤擋下。

陸修澤口氣不容置喙：“軍令，軍人不允許對平民動手。”

小苟猛然驚醒，從陸修澤懷裡掙紮着落地，擋在柳年身前：“别打老柳，老柳……老柳他生病了……”

小苟抽噎起來，大顆淚水從眼眶中滴落，眼睛卻死死盯着默，像一匹還未長成的野狼。

陸修澤目光灼灼：“默，你心裡很清楚，沒有那個減速，周昂也活不下來。”

是的，周昂活下的概率，早在被王輝抓住的一瞬間，已經趨于零了。

默的手不斷顫抖，沉默片刻後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要他陪我參軍，不該要他跟我一起出任務，不該留他在電梯裡，不該沒有抓住他的手，不該……”

說到最後，他跪倒在地上，整個面部埋在雙手中，幾乎哽咽地說不出來，淚水從指縫間滴落。

小苟轉頭撲進柳年懷中，紅着眼撫摸柳年臉上紅腫的傷痕，又輕輕朝傷痕吹着氣：“老柳，你痛不痛，我給你呼呼～”

柳年漆黑的意識空間裡，孩童的呢喃從天邊刺入，混沌無邊的黑暗終于出現裂紋，亮光傾斜而入，他猛然睜開眼。

聽到耳邊傳來的哭聲，他眼睛漸漸聚焦，嘴唇顫抖：“對……不起。”

默嘶吼痛哭，平靜的荒野上流瀉着悲傷。

這麼多年了，柳年時常被困在噩夢之中，無論怎麼掙紮都無法蘇醒，但隻要聽到小苟的聲音，他就會醒來。

小苟，是他活下的希望，而他卻不幸毀滅了另一個人的希望。

*

燃起的火堆不時炸出火星，小苟好奇地拿着小木棍戳着火堆，而萊斯正在處理陸修澤打來的獵物，那是幾隻變異的山羊，被人漂亮地割斷了喉嚨。

默的情緒也漸漸平穩下來，沉默地低着頭，坐在離柳年最遠的對角線。

陸修澤拿出貼身的水壺遞給柳年，在柳年身側坐下來。

“不用，謝謝”

柳年下意識挪遠了一些。

陸修澤收回水壺，打開抿了一口，漂亮的喉結上下滑動：“你很讨厭我？”

柳年搖頭：“說不上。”

這是真話，他恨的不是人，也不是陸修澤，而是這個世界，厭惡把人命當垃圾一樣的時代。但面對曾經把自己抛下的陸修澤和開拓隊，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做不到全然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