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為他自己。
談序把車開到玉蘭大道附近的公園停車場停車,現在是京市時間八點二十七分,夜生活開始的時候,公園停車場停滿了車,談序繞了兩圈才找到一個空位。
黑色的大衆進入停車位後完美地融入了這裡,平庸得好像他這個人。
車已經熄火,談序伏在方向盤上,将臉埋在臂彎之間,車裡一片漆黑。
他不想回家,無法面對江時融。
千防萬防,可終究防不住談家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招搖撞騙,歸根結底,因為他就是談家人,隻要他冠以談這個姓氏在江時融身邊一天,談家就總能鑽到空子。
那個武勇不知道他和談家并不親近嗎?看武勇心虛的樣子,必然是知道的,但他還是選擇幫談家,并且理直氣壯将這份人情記在談序賬上,因為談序到底姓談,他們總想,談序不說生在談家,但總歸養在談家,母親雖然去世,但父親尚在,他總不可能真的一點都不顧及親生父親,不顧及養他成材的家族。
他們猜得都太對了,談序自嘲,他真是這樣的人,不可能不顧及談家的養育之恩,還有談厲這個親生父親。
要是沒有談厲,沒有談家将他接回來,他現在說不定早就餓死在哪個犄角旮旯,不可能安然成長,在最好的大學接受教育,更不可能遇到江先生。
生恩養恩,他總歸要報,他從沒想賴掉。
但絕不是縱容他們借江時融的名号招搖,他欠談家的,江時融不欠。
說起來應該是談家欠江時融,談家放任他這麼個變态到江時融身邊。
談序從臂彎中擡起頭,看向前方路燈光照下花朵飄零,隻剩下光秃秃樹幹在寒風中飄搖的白玉蘭樹。
他的眼尾泛紅,眼神偏執地盯着玉蘭樹。
他是個自私的變态,要真是愛江時融,為江時融好,他就應該離江時融遠遠地。
而不是接近他,勾引他,甚至在得不到的時候想毀掉他。
好多個他求而不得,滿心絕望的時刻,他都多麼想和江時融一起去死,然後江時融上天堂,他下地獄,他在地獄中,也會凝視着在天堂的江時融。
這大概是他最好的歸宿。
談序不知在車裡待了多久,他就這麼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前方的白玉蘭林。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愣神。
——是江時融的專屬鈴聲。
談序腦子剛轉過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想下一步動作,手就自發開始摸索尋找手機的位置。
拿到手機,談序的理智總算回神,卻并沒有第一時間接電話,而是先調整了一下僵硬的坐姿,清了清嗓子:“喂。”
因為久不開口,他的聲音幹澀得像在沙漠行走了一天。
談序迅速調整嗓音,确定自己的聲音聽不出異樣之後,才穩穩地接起電話。
“江先生。”
那話那頭嗯了一聲,充滿磁性的低沉聲音傳來:“這麼晚,怎麼還不回家?”
談序很難形容這一刻聽見江時融的聲音,聽見他說的話時,自己的心情。隻感覺一股酸澀從心髒擠壓到鼻尖,眼眶中毫無緣由落下兩滴水來。
談序張了張嘴,停滞半秒才出聲,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如常般溫和平靜:“我現在就回家,江先生。”
那頭得到答案挂了電話,談序看着挂斷的電話;家嗎?多美好的詞,即使是暫時的,可江先生真的給了他一個家,和家的感覺。
房子裡有心愛之人和寵物,早起有陽光,晚歸有問候。
真好,希望這樣的時間過得慢一些,他能慢一些被審判。
或許隻要他瞞得足夠好,演技足夠出色,那他就是溫和有禮的談助理,誰都不會看清他皮囊之下的醜陋猙獰。
他一定會藏好,這輩子也不讓江先生發現。
兩秒後放下手機,重新啟動車,往碧水天青駛去。
行駛中,談序看向後視鏡,露出一個溫柔乖覺又無比靈動的笑,就好似有人坐在後車座,通過後視鏡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