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端用袖口給謝桐掃出了一片整潔的地方,示意他坐下,而後慢慢道:
“不過臣聽了他對水患一事的見解,覺得頗有想法,正好朝中無人可用,于是便給了他這個機會。”
謝桐看着面前的篝火,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食物烹好需要一定的時間,謝桐順便在篝火邊處理了從京城快馬送來的一些折子——都是簡如是挑出來,認為有必要讓謝桐過目的。
除了折子,簡如是還送來了一封信。
信中簡明扼要地闡述了他對這幾封折子内容的看法和建議,又寥寥幾筆叙說了宮中發生的一些小事。
比如寫道:“午後細雨,劉小公公在金殿前的玉白階上摔了一跤。”
劉小公公是羅太監新帶的徒弟,圓頭圓腦,還不熟悉上手的雜務,時常冒冒失失的,犯些無關痛癢的小錯,着實有趣。
又比如,簡如是還寫:“晚間離宮,偶見一小咪,通體雪白,機敏可愛,甚似聖上,帶回禦書房由劉公公飼養。”
謝桐:“……”
簡如是的字如其人,筆鋒秀挺中帶着含蓄的柔和,看着這行字,謝桐就能想象出他寫信時微含笑意的模樣來。
看到信的末尾,簡如是寫道:“臣向聖上問安,祝聖上此行順利。”
并且在落款處,他還别出心裁地,用毛筆畫了一隻圓滾滾的、抱着自己尾巴玩的貓。
謝桐指尖戳了戳那隻貓,頗感好笑:“哪裡就像了……?”
過了一會兒,謝桐又斂了笑意,收了簡如是的這封信,但還是決定不回信了。
嗯……他偶爾還是會煩惱那枚同心玉的事情。
如果在幾月前,有人告訴謝桐,丞相簡如是對他懷有超出世俗的感情,謝桐肯定會覺得無比荒謬,叫人拉出去打個十闆子以示警告。
皇宮内不允許有妖言惑衆口無遮攔的小人存在。
但自從……之後,謝桐如今,對這樣似是而非的猜測,真是有些怕了。
因此,為了避免自己産生不恰當的胡思亂想,謝桐還是認為,自己和簡如是,公事論公事,其他所有私人情感,都需要避一避。
正當謝桐想着這件事的時候,手邊忽然有顆小小的石子掉了過來,彈在他的衣袍下擺上。
謝桐蹙眉,擡起頭環視一圈。
聞端正在不遠處聽羅太監彙報今夜的休憩安排事宜,熱騰騰的飯食已經快要做好,宮人們正将碗碟洗淨,準備用來盛取食物。
謝桐索性起身,稍微走到營地邊緣,找了一個有枯樹擋着的,無人注意的地方。
“出來吧,”謝桐開了口:“什麼事?”
左手側傳來一陣響動,一個矯健的身影從高處落下,在謝桐的後方站穩身形。
謝桐轉過身,看見年輕暗衛首領沉默而冷峻的臉龐。
今日的關蒙瞧起來有幾分風塵仆仆,謝桐稍微一想,也明白了。
帝王離宮,還是急行的馬車隊伍,暗衛們不僅要藏匿身形跟着隊伍前進,還要在危機四伏的宮外時刻警惕,提前掃除一切不安全的因素。
想來,關蒙等人,應該吃了不少苦。
見狀,謝桐的語氣柔和了些許:
“今日可還能應對?朕從宮内一共帶了二十個暗衛出來,你也學會靈活安排,讓人輪着換班,不要弄得一整天都疲累不堪。”
“若是人手不足,朕便多叫幾個暗衛從宮中過來。”
關蒙搖搖頭,他垂眼撣了撣黑色侍衛服上的塵土,淡淡道:“已安排他們輪流看護,但臣是首領。”
“暗衛首領就要每天跟着朕了嗎?”謝桐無奈:“這一趟十天半月的,你日日如此,是折騰自己。”
關蒙不說話了,以沉默來表示不服從。
“罷了,你要怎樣就怎樣吧。”謝桐深知他的性格,又問:“有什麼事,要特意喚朕過來?”
關蒙垂着眼,低聲道:“臣來給聖上請罪。”
“請什麼罪?”
關蒙的嗓音更低:“臣……不該貿然與聞太傅斷了消息往來。”
“唔,你說這件事啊。”謝桐并不非常在意:“沒關系,依你的性子,你就算給聞端傳朕的假消息,也很快會被他看出來,結果是一樣的。”
“……”關蒙擡了下頭,眼神中有着明顯的疑惑:“為何?”
他的首領服的領口上,夾了根狗尾巴草,謝桐見了,自然地伸手,将那草撚了扔開。
“因為你不會撒謊。”謝桐說:“以聞端的敏銳,定會立即發覺異樣。”
“你這樣的笨嘴拙舌,幸虧是在朕身邊。若是哪日受了氣,又與人吵不赢嘴,可以尋朕來助你,吵架一事朕最拿手。”
謝桐笑着打趣道。
關蒙:“…………”
在謝桐的目光注視下,年輕俊秀的暗衛首領别開臉,耳根漸漸變紅了。
謝桐:“?”
朕又說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