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喬弗瑞看向白棘,語氣裡多了些苦澀之意:
“從那時開始,我便做了祂的爪牙,成了祂控制這個位面的幫兇,那是早在我成為托蒙德的走狗之前,甚至比我成為國王幕僚的時間都還要更早。或者說,正因為我必須要讓祂滿意,必須要讓祂救活我的貝拉,所以我才想方設法,讓自己進入了南方政權中心。
以前貝拉就曾說過,我很聰明,比她認識的所有人都要更聰明,她總覺得我要是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做到最好。
可那時我又怎麼會有這些野心呢?我的父親隻是一個小領主,我受封的領地隻是這南方王國裡最名不見經傳的一處,甚至在這末世之下,我這個領主都還得經常親自出去找尋物資,況且那時有貝拉陪着我,隻要能讓兩個人的日子過下去,那就已經再好不過了。
可一旦成為祂的同謀,一切就不一樣了,我必須要爬得足夠高,必須要有足夠的話語權,才能實現祂想要的……當然,這中間祂自然是給了我些助力,可我知道,一切也隻是因為,祂暫時找不到比我更聰明、更會權衡利弊的棋子罷了。”
喬弗瑞自顧自說着,又仔細打量了白棘一番,眯着眼睛換了種肯定的語氣,自問自答般低聲繼續着:
“我猜,祂一定找過你吧?什麼時候?該是在祂發覺,我這顆棋子越來越不受控的時候吧,讓我猜一下……是你剛成為風息之地領主的時候?還是你從中世紀回來,對龍族的力量無可奈何的時候?
反正不管怎樣,現在看來你的選擇與我當時想必是截然不同……而你之後所做的一切,不僅超乎我的預料,想來于祂而言,也是未曾預料到的局面。在每一次抉擇中,我都低估了你,這是我犯的錯,我想,祂也同樣如此。“
喬弗瑞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語氣重又變得平緩,接下來的事,他想身為對手的白棘,多少已經有所察覺:
“後來我想你們也猜到了,祂向我透露了龍族的消息,我想辦法利用自己的身份,赢得了龍族成為暫時的同盟。
可那伊卡洛斯又何嘗會真心助我?當我和你雙方力量有所制衡,甚至我的勝算高于你時,她可以錦上添花,但當她自己都應接不暇,而我也處于弱勢之時,這種脆弱的同盟關系也就自然破裂了。
但你知道的……我又不蠢,我怎麼會一直讓自己的弱點拿捏在這樣一個自己無法掌控的力量手中。所以除了對付突然崛起的你,我也沒有停止搜尋祂的信息,我不能讓自己一直處于被動,我得找到能夠對祂有所鉗制的東西。
不得不承認,祂的确很難對付,我用了近二十年,用我半輩子的精力,才勉強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迹。但祂實在太謹慎了,我很難找到關于祂身份的蛛絲馬迹,有時我甚至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需要這般刻意地去隐藏?
我猜想,祂如此千方百計隐藏身份,那麼這個身份極有可能,能夠成為擊敗祂的關鍵所在,我一直朝着這個方向去調查,但線索實在太少,我的調查,幾乎已經陷入僵局。
可三年前,你出現了,事實上這對我來說,确實是個很好的契機,你身上有我缺少的東西,那叫什麼?勇氣?無畏?理想?……諸如此類吧,反正那些我絕不會去做的事,你做到了。
一開始你沒有嶄露頭角,那時由于你們領地當時那蠢貨領主的關系,我的人确實曾關注過你的動向,但那個時候,你還不曾給我帶來威脅,那蠢貨确實是我扶持上去的,可我并未想到,你會在短短不到半年時間裡取代他。
而從你觐見國王……當然我是說老國王,那時我也在議事廳,我觀察過你,從那時開始我才知道,你,一定會有所成就。
但如我剛才所說,我還是低估了你,每一次,每一個抉擇,後來我曾仔細推演過無數次,直到某一個時刻,我終于想明白了,我究竟輸在哪裡。“
說到這裡,那監牢裡的男子将身體稍稍舒展了一些,或許是由于保持同樣的姿勢太久,導緻他的關節有些酸痛,他站起來重新坐回床邊,這才繼續說着:
“準确地說,并不是我一直低估你,這接二連三的失誤絕不是因為我輕敵,反而是因為,我基于我自身的認知,對你作出了最符合邏輯、最冷靜的判斷。
就像剛才我所說的,如果是我,絕不會選擇與龍族這樣明顯強大于自己百倍的力量抗衡,也不會冒險去那虛無缥缈的中世紀,更不會在一開始力量如此單薄的時候,就屢次與蟲族正面沖突。
這些選擇每一次都可以說是将性命置之不理,确切地說就是——它們絕不是最理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我不會這麼做,并且在我的判斷裡,我預設了沒有人類會去做利弊如此明顯的選擇,除了堂吉诃德,沒有誰會蠢到去對付風車,除了西西弗斯,沒有誰會一次次将巨石推上山坡。
在我看來,這是愚蠢,但我永遠無法想象的是,或許另一些人會認為,這是勇敢、是理想主義、是明知惡龍兇險,卻還是義無反顧隻身上前,去拼命護衛自己騎士夢想的堅持。
我思考了很久,而當我想明白這一點之後,我瞬間便聯想到了另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