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的也是有點小聰明,那母女搬出來後,他來要錢也從來不揍人,就淨跟蹤磨人,錢拿到手就走。”
沈谕瑾瞥了眼多少都挂彩的幾人,眼中含着疑惑。
趙警官歎聲氣,眼底帶着幾分,對這類事态的麻木:“那孩子都說了,這事主要是她的法子。”
“二審也就六個月後,就可上訴了,那男的估計知道以後磨人要錢的機會不多了,這次直接要個十五萬,還說不給就上小姑娘的學校鬧去,”趙警官面色淡淡:“這母女倆搬出那屋子後,就到處租房住,以前的錢大半都給這男的扣了,哪來的那麼多錢?光是生活都夠嗆了,”
十七八的青少年,不管平日裡表現得多冷靜,但壓抑在内心身處自小根深蒂固的恐懼,就像桉樹深紮的土地,探看皆是茂密高樹,殊不知地底纏繞的根系早已擴毒幾米,無聲而迅速地擴散那毒藥般的恐懼。
樹木愈茂盛,那恐懼愈深入,除非挖根砍樹,否則越長大,越恐懼。
表面看不出,也隻是那樹根,已入深層。
“這種孩子我還是見過挺多的,很多一生都被困在對暴力的恐懼中,體會過閑言碎語,也體會過冷眼暴力,有的成了暴力的延續,有的畏畏縮縮半生擡不起頭,隻有極少數行為舉止十分正常。”趙警官側頭瞥了眼,安靜坐在門外的李思樂,才歎氣說:“但正常的往往也不正常,隻是沒有表現出來,這不,這回就是這小姑娘提前聯系了那混子,把那人引到有監控的地方,激怒他想讓對方揍她一頓,最好能傷重點,能判上身體暴力,讓警局能把那玩意抓局裡拘留個半年八月的,”
沈谕瑾沉默片刻,确實,這法子怎麼看,都有點偏激了,但對那孩子來說,可能确實沒太多法子。
他看了眼王緻行又問:“那另外兩個怎麼回事?”
趙警官嗐了聲,有些哭笑不得:“那孩子想得是偏激,但還有保險,那男同學就是,怕她真的被揍得殘廢了,讓他跟着看着點的,必要時随時報警。”
他又攤手:“你家那小姑娘我不太懂,不過估摸就是覺得那孩子最近不太對頭,自己特意跟着了,結果發現她朋友一腦門給那混混磕牆上,沒多想就拎着旁邊的金屬鐵棍上去了。”
沈谕瑾眉頭微微動了動。
趙警官話頭一頓,沒忍住拍了拍沈谕瑾的手臂,打着哈哈:“嗐,你瞧着年紀也沒大太多,應該還是懂的這年歲的人什麼腦回路啊?天不怕地不怕的,朋友遭罪就是幹,而且你家這小姑娘還會點拳腳的,那混混是被她一棍子敲暈的,力道剛好,也沒來個半身不遂的,醫藥費賠償啥的也用不上了。”
意識到這警官的意思,沈谕瑾眉梢微挑,他很淡地笑了下說:“警官放心,我不會訓她的。”
這時遠處的病房傳來聲響,女警開門出來,和門口兩少年聊了幾句,跨步往這邊走。
趙警官沖女警點點頭說:“孫姐。”
孫警官利落點下頭,眼帶詢問地看了眼沈谕瑾。
趙警官給兩人解釋幾句。
孫警官瞧着年近四十,素面朝天的容顔上,不可避免帶着日夜奔波的歲月痕迹,身闆挺直,目光清亮銳利,打眼看着和葉柳很相似,認真看卻發現對方眉目還帶着幾分柔和。
孫警官笑了笑:“你家那孩子挺配合的,調理清晰省了不少事,希望你們也不要太苛責她。”
沈谕瑾微笑着,把前一刻和趙警官說的話又重複一遍。
孫警官點點頭,她猶豫一瞬,像是心裡一直掂着的想法,最終落實,她從兜裡掏出塊便簽寫了串數字遞給沈谕瑾。
“麻煩你留着這個,要是門口那女孩有什麼需要,讓她打給我。”
沈谕瑾頓了下,才伸手接過号碼,他目光往病房看了眼,顯然意識到什麼:“我能問下,拘留時間是多長嗎?”
“二十四小時。”
沈谕瑾愣怔了下:“這麼短?”
孫警官目光帶着悠遠和歎息地看着走廊的窗:“不知道算幸還是不幸,那孩子挑的監控正巧出了問題,我們沒辦法從隻言片語裡定下結論,但調來的回執能證明那混子确實有家暴前列。”
“但是僅僅是這些,隻能勉強拘留他二十四小時而已。”
這段話說完,這塊地方沉默下去,陷入某種無奈又悲傷的氛圍。
嗡嗡嗡,孫警官兜裡的手機響起來,她接起電話應了幾聲,挂斷電話後,沖後來沒怎麼出聲的男警一擡下巴:“小趙,回去了。”
孫警官說完,又沖沈谕瑾點了點頭。
沈谕瑾線條流暢的下巴一點:“慢走。”
兩名警官挺直的背景漸行漸遠,匆忙利索地消失在門診走廊裡。
沈谕瑾轉身往病房走。
門口那倆少年顯然在等他一塊進去。
沈谕瑾沖王緻行揚了下下巴,笑着:“能麻煩你先進去嗎?”
王緻行面色微怔,還沒說話,卻見身邊坐着的人沖他點點頭,他這才起身:“那學長,我先進去了啊。”
病房門開了又關。
門前的椅子處有些安靜,李思樂面色平靜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在門診走廊明亮燈光下,容顔俊美的青年。
青年把随着病房門關上而阻隔的視線收回,目光落在李思樂身上,聲音不便喜怒地說:“李同學,我們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