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令被故離揮開後,不知又想了什麼招,字迹恢複心平氣和的黑色,寫道:“探測到宿主已脫離生命危險,狀态在平均值以下。請加緊完成攻略任務,系統将酌情發放階段成就獎勵。”
它頂着這兩列字,好不容易才從垮塌的碎石下掙脫出來,還沒找到故離人影,猝不及防就與喻扶辭看過來的視線正正對上。
“……”
玉令上橫平豎直的黑字似乎顫抖了一下,倏地消失。
繼合翊門之後,魔門勢不可擋,攻下玄蒼門以西宥陽派。守城仙士傾河仙君故離裂丹而守,為魔頭喻扶辭生擒,守城修士共五百四十七人盡數被俘。至此,魔門與第一玄門玄蒼間再無阻礙,喻扶辭蓄勢待發,橫劍睥睨,直指玄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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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崖嶺地處西南,地勢高聳,群山延綿無盡,最耐寒的鷹也難以飛越。因為距離以玄蒼為首的一衆名門正派足夠遠,又因為其出了名的山窮水惡、易守難攻,千百年來一向人迹罕至,會來的都不是什麼正經人。是以此地不産瓜不長菜,就盛産魔修。
數百年前,當世第一魔頭喻扶辭叛出玄蒼之後便是在此地發家。随着他夷滅大小門派無數,魔門也在他手下越發的風生水起,足能與正派分庭抗禮。
再加之魔門沒正道那麼多的規矩,不興外門内門等級森嚴那一套,隻要不入十四脈,不服正統門,敢遞投名狀的,睽雲十四宮就能有一席之地。崇山峻嶺中,這處魔門大本營早已是熱鬧無匹,俨然一個群魔亂舞的魔道玄蒼。
此時此刻,仙家的心腹大患正走在自己老巢的走廊上,邊走邊漫不經心地整着袖口,手上的傷已完全愈合,骨肉勻亭,骨節分明,全然看不出燒傷的痕迹,像一對挑不出一絲瑕疵的藝術品。他動作不慌不忙,步伐卻快,雷厲風行地掠過鋪滿了整座回廊的織花錦毯。
在他身後一左一右跟着兩人。左邊的身形高挑勁瘦,腰側佩劍,臉上習慣性地挂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微微傾身,正向喻扶辭彙報。
另一側的人就随意多了,步子狂放不羁,數次好懸差點踩中喻扶辭的衣擺,面上百無聊賴,眼眸稍阖,合攏的唇縫與嘴角形成一個嚴絲合縫的“一”字,神情臭得活似有誰欠了她幾百兩金子。
此人背上狼牙錘還沒收,甚至沒拾掇一下,有沒幹涸的血迹随着腳步起伏下滑,眼見就要滴在腳下柔軟金貴的地毯上,旁邊男子好似腦側長眼,不動聲色地伸出負于背後的手,拇指指腹輕輕一抹,擦去了那滴搖搖欲墜的血珠,同時嘴裡的話一點磕絆都沒打。
“……已經全部帶回來。接下來您就去玄蒼嗎?”
這二人便是喻扶辭左右護法,被仙家正道斥為“犬道雙煞”,也就是喻扶辭手下咬人最疼的兩條心腹走狗。
每當正派修士們閑來無事痛罵完魔頭滅絕人性背負師恩狼心狗肺,慣例總要再問候一下這二位,畢竟他們确實能算做喻扶辭的左膀右臂,在魔門地位超然,更在睽雲十四宮之上,圍剿仙門也每每沖在最前。
“不急。”一對護腕已齊整地鎖在袖口,喻扶辭修長的手指壓上衣襟,撫平了上面的褶皺,“我先會一會故人。”
左護法心領神會:“要從傾河仙君嘴裡撬出來東西,恐怕不容易。”
“誰知道呢?”喻扶辭聲音很輕,近乎自言自語。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睛被回廊兩邊錯金的壁燈點亮,像深淵裡燃起一星幽幽鬼火。
“那幾個小門派一拔除,宥陽山西、南、北三方再無所依仗,到我手裡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他聲音張揚、自信,但無端令人信服,“玄蒼卻還非要把故離派來,簡直像是,直接把她送到了我手裡。”
他若有所思:“他們希望我殺了她,為什麼?”
兩個護法誰都沒接這話。好在回廊也已走到盡頭,一扇雕花木門攔在眼前,兩邊懸挂的石榴紅簾幕煙雲般垂落地面,與絨毯相接。
喻扶辭在門前站定,擺手示意另外兩人可以走了。沉沉一息後,他雙手推開房門。
左右護法并肩離開,方邁出去兩步,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站住。”
轉身見喻扶辭站在門前,房門大開,裡面地方寬敞,各處也都鋪着軟墊和錦毯,床榻幾案一應俱全,窗明幾淨。
隻是一眼就能望盡的空間裡,陳設冰冷,空無一人。
喻扶辭面色轉瞬間已是陰沉至極,視線挪轉,落到右護法身上,唇齒間擠出的兩個字壓着無窮怒意:“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