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離立刻明白過來,魔頭也不是個清散閑職,還會專程下地牢來同她閑話。應該是從哪裡又抓到了重要俘虜轉移到這不見天日的監牢裡,喻扶辭要親自看着人押運,順道來催促她一遭。
一眼過後,她卻着意凝神,又仔細往那俘虜身上看去。
此人身上衣服已是血迹斑斑破爛不堪,但一眼便能認出是玄門衣着,且衣領袂裾等處描繡的紋路有些眼熟,又沒到印象深刻的地步,應當是玄蒼旁的宮峰中弟子服飾所用的紋樣。
修士雙臂連帶肩膀都被人牢牢按着默默往前挪,仿佛有所察覺,他忽然擡頭往故離的方向看來,恰與她對了個正着,眸中霎時湧出急切的神色,卻又被旁邊右護法推了一把,道“快走”,隻能又低下頭去,好懸避開喻扶辭掃來的視線。
喻扶辭隻懶懶看了看便轉回頭,仿佛壓根與他無關,繼續問故離:“我記得原先那位寂微長老一臉堪破紅塵的相,卻咬定你是無情脈難得一遇的天才,不是還心心念念要收你為徒嗎?莫非無情脈式微的傳言屬實,你沒看上眼?”
事實如此,但被他這麼加槍帶棒地一描述,再要順着往下答,倒像不尊重長輩了,故離沒應聲。
修士拖拖沓沓從這間牢房便被押了過去,擦身而過時,又隐晦地往故離這邊瞥來一眼。
不料故離沒動,喻扶辭身後長了眼睛般猛地轉頭,将他逮個正着。
修士悚然一驚,忙垂下頭去。
“站住。”喻扶辭道。
左右護法依言停了,押着俘虜挪到他跟前。
“我看二位等着相認也已經心急如焚了吧,”喻扶辭對着他,沖故離的方向擡擡頭,“還不快向救苦救難的傾河仙君報上你的家門?”
修士猶疑着看他一眼,又看向故離,嗫嚅了幾句,終于小聲道:“傾河仙君,我、我是鹹池宮未乾峰的楚璲。令尊随渡仙尊雲遊歸隐前,家父曾與他有幾面之緣,我們也曾見過的。您還記得嗎?”
玄蒼根基龐大,九宮之下有數百峰,峰下還有洞府,彼此之間血緣師承盤根錯節,平輩之間随便揪兩人出來,若扒着祖輩往上仔細找,也很難說是不是沾着親帶點故。原身記不記得故離不知道,但她對此人其實并無什麼印象,沒接話,但也沒否認。
倒是一旁喻扶辭笑了:“哦,原來還是舊相識啊。”
也不知這有何可高興的,他眉宇之間舒展不少,那雙幽深瘆人的眼睛光澤和潤起來,又帶出幾分桃花眸的影子,加之眉目俊秀,看來竟有些像是玄門仙君般風神俊朗。
他轉身同故離和顔悅色地商議道:“既然傾河仙君不愛回答我的問題,那就讓你這位同門與你我一同聊聊如何?”
楚璲頓時預感不妙,無奈受制于人,也翻不出這幾個魔門走狗的手心去,剛要掙紮,隻覺肩上力道驟然一沉,按得他肩胛骨鑽心的痛,力道退潮也似一卸,下一刻便給面朝地結實壓在了凹凸不平的石鋪地面上,一隻右手被拉起來按在面前。
左護法一掀黑衣下擺,擡腳踩在他手腕上,将整隻手掌連同手臂穩穩釘于地面,同時順手從右護法腰間的刀鞘内撈了把短匕首握在手中,銀亮的光在指尖一轉,忽然“啧”一聲。
楚璲心頭一跳,下一刻,他眼睜睜看着那道銀光從這該死的魔修手中直直墜下,刀尖朝下直沖他掙紮不動的手掌,張口欲喊,喉嚨卻不配合地緊繃,将驚呼聲全卡在了嗓子眼。
就在刀尖即将從他手背紮個血洞貫穿到掌心的最後一刻,左護法伸手一撈,将匕首撈回手中,繞在指尖上下抛飛,歪頭沖他和藹一笑,仿佛方才隻是個不大湊巧的意外。
喻扶辭的聲音複又響起:“聽說這是個九幽脈的修士,手裡不幹不淨的東西最多,自從到了我這封崖嶺裡,就三番五次地動作,鬧得上下不安生。不妨這樣,傾河仙君再仔細斟酌斟酌你的回答,若有什麼不答或錯答的地方,就讓你這位舊相識替你來答,如何?”
故離看看地上被按着的楚璲,沉着面色,毫不退避地與他相對而視。
喻扶辭緩緩問:“你為什麼,不入無情脈?”
故離張口,聲音仍舊清楚可聞:
“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