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主戰場。
東裡陳和東裡昕兩人氣勢極盛,話語一落對面的三人都不由白了臉色,耳邊嗡嗡作響,似有血氣上湧。
還未進一步動作,玉生煙卻往前一步,似有阻攔之意,“老祖宗。”
他攏袖行了禮,輕言細語,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叫人不寒而栗,“老祖宗,這樣怕是引不出那魔尊。小輩有更好的法子。”
東裡昕神色陰沉,他斜他一眼,先前沒有注意到,這霸刀仙門宗主似乎和那申屠淵有别樣的淵源,被打岔的瞬間心裡不爽,正要出手——
一柄幻化而出的佛塵截住了他的手。
兄長東裡陳拿着和他兩人道袍相稱的拂塵攔住了他。他兄弟二人兄長出身于霸刀仙門,若論起輩分來,這玉生煙還是兄長往下數好幾代的小輩,若要出手教訓卻是東裡陳出手更為合适。然而東裡陳與他弟弟東裡昕有些暴躁脾氣不同,他收了收手裡的雪白拂塵,淡淡道:“你有什麼法子。”
他二人雖然不是嗜殺之輩,然而浮屠魔界諸人諸魔,皆被他們看成其他族類,死不足惜。
不遠處。
雲青三人隻見恍若一隻巨大花蝴蝶的玉生煙輕言慢語,唇齒開合間說了什麼,他一語盡,便見那兩個氣勢極強的道人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玉生煙微微擡頭望過來,唇邊還挂着一抹詭異的微笑。
片刻的靜默。
面對強敵,隻能設法智取。
先前那一番氣勢叫他三人都受了不輕不重的傷,境界的差距猶如天塹難以跨越。雲青咽下喉頭的血,“他們要找尊主。散仙……怕是尊主也……” 思定,她摸了摸腰上的令牌,‘願為尊主不惜此身’,她堅定了神色。用來聯系宣玲珑的傳音玉符發着暗淡的光,此片空間被散仙氣勢橫掃,普通的傳音玉符都幾乎失去了效用。隻願玲珑能盡快帶着那匡有瑕趕到……
蔔千算不信邪地重新拿起了龜殼占蔔,‘刷啦’一下龜殼裂開,他額頭開始泛起細汗,有些心疼地将龜殼收入囊中,複又從袖子裡摸出幾枚銅錢,這次他更換了占蔔的問題——九死一生,有生機!他眼睛終于亮了亮,然而如今的困境危局,要作何解?
‘滋啦’一聲,常金鑫先前和列風聯系而變換的陣法終于在此刻起了作用——
城門之外一段距離為界,兩方對峙。
陣法安靜地變大變換,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沒有遭到任何人的阻攔而順利成形。
東裡陳執着拂塵,靜靜地看着城門高處三人,仿佛在看困獸之鬥。他出言打破了這片寂靜。“還不出手?”
三人安靜地交換了一下眼神,終于還是常金鑫率先出手!
不是不能逃。但是浮屠魔界這個地盤他們呆了那麼久,離開了這個地方,他們又能往哪裡去。這裡有十大魔城,節日期間張燈結彩,遊龍舞動,是妖是魔,都能在這裡尋到自己的歸處。更何況——
這散仙奔着尊主而來!
常金鑫雙袖震動,血管凸出,神色慢慢猙獰起來,泛着金光的法器算盤從他懷裡掙脫,越變越大,在他的身後,倏然出現了一個身高數尺,足以開天辟地的巨人!
法相化身。
那巨人整體呈現金色狀,漸漸變大的算盤逐漸變成了合适的大小,被巨人持在手中,巨人虛影逐漸凝視起來,雙眼一時間耀若烈陽,直視面前萬千修士——
“快躲起來!”
“抛出法器!“
“稍安勿躁,長老們速速出手!”
“長老??!為何還不動手!”
一時間修為較低的修士都仿佛被高溫灼燒一般,隻覺得身上燙得驚人。
東裡陳東裡昕并不在意這些仙門修士,因此聽見身後這些呼喊也隻是神色漠然。倒是天門宗宗主鄭和容急急喚了長老弟子幫忙疏散,看見那巨大的金色巨人逼近,又瞥見兩位老祖宗似乎有自己的盤算,沒有一點要插手的模樣,心下焦急,又顧及老祖命令,到底不忍,咬了咬牙還是出手了——
到底不忍心犧牲這些年輕弟子。
他翻手一擡,餘光撇見玉生煙似笑非笑嘲諷神色,心下不由怒意橫生,都怪這厮出的主意!
原來先前玉生煙阻止了老祖出手,獻上良策逼出申屠淵——他對申屠淵這人有幾分了解,面前的三位魔将身上一定有申屠淵留下的保命手段,他們要做的自然就是觸發這連他們自己都不一定知道的保命手段,讓申屠淵收到消息現身——若是由老祖雷霆手段出手,這三位魔将抵抗不能定會立即身死,他們自然也就沒有可供拿捏逼人現身的棋子了!
然而若要這樣做,那自然要逼得這些魔将手段盡出,慢慢進入絕境,才能觸發那所謂絕境之時的保命手段——
魔将的境界自然比不上宗主之流,然而比之宗門長老綽綽有餘。不過自然為魔,不能以境界高低論長短。
因此兩位老祖宗聽信玉生煙獻策,決定假意退讓讓這幾位魔将幾招,放松他們警惕再尋機讓幾位長老出手,最後再由老祖宗逼入生死絕境。一點點,如貓戲老鼠一般。然而戰場之上,決計不止他們幾人,還有身後帶隊年輕弟子,這些誤傷誤殺,自然不會被兩位老祖宗看在眼中了。
然而鄭和容在意,于是他出了手。戰場之上不講公平,然而有約定俗成的規矩。兵對兵,将對将。
東裡昕撇了他一眼,也沒有阻攔。
東裡陳倒是歎了一聲,“也罷。也不必定要讓他幾招。”
隻見常金鑫幻化成的金色巨人行動靈活,手指撥弄着巨大的金色算盤,于是一道道金色流光如狂刀利刃迸發,落到地面爆裂濺開。因着沒有什麼修為高絕的長老阻攔,這些攻擊落到實處,着實擊退了一大批正道弟子,常金鑫心下生疑,攻擊卻并沒有停下。
法相化身乃是常金鑫獨家法門,雲青也借着常金鑫化身的時候騰空而起,要近身前往試探——修真界成就散仙千難萬難,若是這兩個家夥又是前一遭那個裝腔作勢的就好辦了!總得有人一探!
蔔千算沒有什麼攻擊的法門,他所修行天機一道,于是隻能在氣運上做點文章。掏出匕首毫不猶豫對準心頭一刺,心頭血滴落。他席地擺陣,雲青獨獨留下的澹台分外默契地為他護法,他拈弓搭箭,警惕着可能前來的攻擊。
低笑一聲,恍惚裡記起了第一次用這個陣法的時候。那還是久遠的以前……
*
他有一個秘密。
他是穿越的。
修真界天機一道衰敗已久,他那個宗門連他帶師傅也就三個人,所習功法據說可以算盡天下之事,然而這樣逆天的功法怎麼可能沒有代價,他師兄師傅慢慢由清醒變成半瘋,再由半瘋變成了全瘋。獨他一個興許是因為穿越靈魂不同,瘋癫之後總能很快清醒過來。師兄師父壽元将近,正巧他聽說附近的霸刀仙門新進的物資裡有許多長靈花。一窮二白的蔔千算躲在‘師門’的茅屋門前,看着床上一個床下一個的‘老弱’,暗暗下定了決心,要潛入霸刀仙門。
蔔算好了路線的蔔千算狗狗祟祟。
……然後就被半夜巡邏的外門弟子申屠淵當成不懷好意的小賊打了個滿地吐血。
這當然不是申屠淵下手狠辣,而是蔔千算修為太弱了。
往事不堪回首。
那時候,申屠淵懷疑地看着自己的手,腳尖扒拉了一下這入宗盜竊的小賊,小賊吐血,全身痛得要死,于是攤平做生無可戀狀,倒勾起了申屠淵一絲憐憫:“我觀你修為不高,也不像那等作奸犯科之輩,為何要冒險潛入霸刀仙門?”他語氣和善,高鼻俊目,從蔔千算這個躺在地上的角度來看此人形象高大地過分,莫名其妙鼻頭一酸,心想該死的修真界,長這麼大挨的第一頓毒打居然應在這裡!思及茅屋中躺着的養他長大的兩人,不由聲淚俱下道:“我隻是想要一株靈草救我師兄師父一命……”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倒叫申屠淵吓了一跳,修真界人皆内斂,更别說男的哭得這麼放得開。兩人便坐在那石梯上,聽蔔千算講明了原委。
申屠淵聽明緣由,沉默了一下,“一株長靈花需要多少靈石?”
蔔千算冷靜下來正覺得有點丢臉,準備撤退,聽到申屠淵發問下意識回道:“……隻需要一百靈石。”是啊,隻需要一百靈石,可憐他囊中羞澀,所精的蔔算一道又沒有什麼掙錢的法子。修真界長了二十五年,什麼大殺四方的天真想法也早就沒有了。
申屠淵失笑,摸出個儲物袋來,遞給他,裡面正有一百靈石,“如此,拿去救你師父師兄去吧。大宗門宗規森嚴,下次還是莫這般行事了。若是遇到其他人,平白送了性命也可惜。”
蔔千算高興地跳了起來,他不是散修卻也如同散修,早見了形形色色的人,那絲尴尬也不翼而飛:“天啊!修真界也有真善美!兄弟,你是個好人,我一定會報答你的!”他拍了拍申屠淵的肩膀,看他身上外門弟子服飾,心想大宗門外門弟子俸祿分明也不高,又覺得和這家夥分外有眼緣地很,于是刷啦一下掏出一把匕首。
申屠淵:“?”
蔔千算看他一眼,然後快狠準地捅了自己一刀,痛得龇牙咧嘴地接住了心頭血,“你等着,我這就報答你。我修行天機一道,待我畫個陣法與你,保你百年來逢兇化吉!”
“從今以後,我,蔔千算,年二五,你,”他卡殼了一下,眼巴巴看着申屠淵。
“…成淵,二十二。”
“好,我,蔔千算,你,成淵,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了!!”邊心下嘀咕着,居然比我還小,看起來還這麼少年老成?不過這倒是他穿越以來見到最盤正條順的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