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陣的邊緣,藍紫色的光柱閃動着噼裡啪啦的光芒,無形的氣機籠罩着此處,申屠淵立刻感知到自己的功法運轉沒有剛才流暢,行動間,仿佛背負着十萬大山,叫人寸步難行一般。他眯了眯眼睛,靠在光柱旁,大陣已經成型,不過二十年就有如此規模……
他也不再退。站定,蓄積力量。東裡陳東裡昕在他前方站定,一左一右,冷冷看着他。這陣法像巨大的囚牢,東裡昕眉目郁色散開些許,“你倒是有幾分本事!不過此處是你葬身之地,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同時,陣法隔開了這處空間,伴随着“殺啊”的沖殺聲,多着素衣的修仙弟子呈扇形收攏一般朝魔城圍攻而去,魔城的陣法也開始打出更多的五色攻擊——
申屠淵冷靜地看着這一切,虎口嘀嗒嘀嗒落着血。他向來驕傲自負,即使受到系統的“死亡”劇情預告也堅信天命如此也要博上一博,他自信地覺得以他修為如此,散仙之下全無敵手,便是散仙來了也有一擊之力,因此這二十年的布置并不十分充足———特意讓列風研究的破除絕殺大陣的法子并沒有起到作用,興許這陣法從他最基礎的功法就開始相克,根本無法避免!
也難怪是原劇情裡天命主角的父親特意研發的。
忍受着重力的壓制,申屠淵想,得拖延點時間恢複一點功力。
雲青幾人沖了出來,宣玲珑則還在城門之上繼續指揮下令。
隔着藍紫色的淡淡光幕,申屠淵靜靜地看着他們要到他這裡來——
越是緊急,越應當從容。
光幕的另一邊,卻突兀地站了個人。那人揚了揚手裡的弓箭,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羞澀又有些興味的模樣,大紅大紫的衣袍讓他在這片亂象戰場上像一隻翩然而至的美麗蝴蝶。
這陣法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卻是可以設法進來。
隻見玉生煙手指一點,藍紫色的屏障水波紋一樣晃動一下,化出僅供一人進入的大小,趁着這個縫隙卻見有一人同時躍地而起,幾乎是覆在玉生煙身上同他一同滾了進來———
那是常金鑫。
這個變故驚動了還沒有動作的東裡陳東裡昕,卻見玉生煙大喝一聲,“老祖宗且慢!”他身為宗主,自然知道當日老祖宗出示的畫像裡有兩人,也就是說,要殺的其實有兩人——
然而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借着這個機會,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折磨、碾碎這個人了…
這是他喜歡一個人的方式。
摧折驕傲,看天之驕子俯首。
如蛇一般的目光黏膩地投來。
常金鑫那麼奮力一拼已然是盡了全力,此時被玉生煙一掀,早已沒有多少抵擋的力氣,然而他堅定地往尊主那裡爬去……
眼前一晃,已經被尊主撈起來放至身旁。然而尊主走路卻仿佛受到桎梏一般,慢了不少。是了,他拼死進來的念頭就是,他們魔修總有最後的搏命手段,自爆…
絕不讓尊主一個人面對這些豺狼虎豹。
東裡陳東裡昕兩人對視一眼,先前玉生煙提出的計策實際是連環計,以魔将引出魔尊,再以魔尊引出那個陌生的白衣人…
然而他兩人打至一半,身為散仙卻不能對修為低于他們的人做到一擊必殺,不由心生惱怒喚出了陣法決計能殺一個是一個…
這種時刻,申屠淵還能笑得出來,他雖然受了内傷,功法運轉也沒有先前流暢,但決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了,他懶洋洋地支着頭,朝向玉生煙微揚下巴,“我想起你是哪個了。收起你惡心的眼神。我倒是忘記當年殺盡玉鼎真人一脈的時候,忘記還有一個你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哪。”
常金鑫在他身旁,警惕地盯着東裡陳東裡昕。
“還敢嚣張——”東裡昕已經擡手召喚出了陣法,陣法旋轉飛出數柄小刀,同時東裡陳也極為默契地召喚出了本命長刀。道人持刀的景象本該有些滑稽,然而配上這冷漠無情眼神,一切又顯得合理。
揮刀。落下。重複千萬次的動作,卻因功法的壓制而變得有些緩慢,不,是非常緩慢。輸人不輸陣,申屠淵按下常金鑫的頭避開這些小刀,踢走他,“邊兒去!”長路一揮———
該死的境界威亞!忍受着五髒六腑如受重創的壓力,申屠淵面不改色地咽下喉頭湧上的鮮血。
巨大的壓力幾乎忍不住讓申屠淵半跪下來,然而他決計不會跪!
與此同時逼近的東裡陳帶着高高在上的神色朝他揮刀!
那真是極快的一刀,看似一刀,實際上是十刀。明明刀鋒軌迹在他目力看來如同慢動作一般,身體的反應卻因為受到壓制而跟不上反應速度!
噗嗤幾聲,是刺入血肉的聲音。
身後繞來一隻手,阻擋了東裡陳的動作,玉生煙柔柔道:“老祖宗心裡不爽,做弟子的來分憂。這人目前還死不得。”
申屠淵笑着咳血,他使力揮刀和玉生煙隔開一段距離,“…修真界一脈相承的…以大欺小,不敢放開了和我打就使這些鬼魅伎倆,散仙又如何?…今日欺我辱我,來日十倍百倍奉還!…咳咳…”
與此同時,被踢走的常金鑫卻已經抱住了東裡昕的腿,黑色的魔紋一下爆裂,他要自爆,然而魔紋變動卻被生生止住,東裡昕将他一腳踢開,那人便滾到角落生死不知了,東裡昕也向申屠淵走近:“你這魔尊做得倒是得人心。”
申屠淵目光點過常金鑫,觀他胸口還有起伏,略松了口氣。
“死到臨頭倒是嘴硬。”東裡昕附耳朝東裡陳說了什麼,于是東裡陳朝玉生煙點了個頭,玉生煙神色大喜。
于是他複又轉頭看向申屠淵,微微一笑。這一笑本該動人得很,卻隻能讓人覺得心寒。玉生煙輕聲道:“師兄,在你死之前,我會好好折磨你的。”
挑釁的舉動是為了預留更多的時間恢複氣力,而不是讓他們幹脆利落地取走性命。申屠淵想,他所修行的功法其實還有很決然的一招,不到必要不會使出。這樣的危局在他的前半生其實有許多,然而近百年來他過得實在平和,竟都快忘記生死危機是個什麼模樣了。
不能死。
……有人還等着他。
這個世界上,那個人就隻認識一個他。他哪裡忍心讓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世界。
好不容易石頭開花一回,他一定要求一個結果!強勢手段,懷柔手段,他都在心裡設想過,最後他與他故事的發展,他卻最後決定順其自然。順其自然但,不放手。
胸口的血還在流。東裡陳的十刀刀刀剜在心口上,捅得極深卻又不傷人性命…申屠淵感受着血液的流失,眸中依然清明,心中默數時機——
三。
二。
一。
玉生煙的腳步随着默數踏進
近,他的神色帶着種滿足,讓人不寒而栗,他彎下腰,聲音親昵又甜蜜,“我喜歡你啊。師兄……”
血染衣袍的模樣,真是,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