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霍愔常年待在青山上,沈不萦往常下山時,聽說過這位鄢王要來的消息。
沈不萦撇嘴,“比起琉陽那些官官相鬥,這算什麼大事兒?還值得鄢王來一趟。”
琉陽郡的官署,任誰看了都知道那是一潭死水,底下翻湧着而面上卻按捺不動分毫。
“萬一他都管呢?”少年道。
“三頭六臂?”
少年哈哈大笑。
“走。”沈不萦沒興趣,拉着霍愔的手。
少年銜笑,輕輕一攔:“娘子不若再等等。”
沈不萦蹙眉。
那行車隊停了下來,有幾人往此處走,目的大概便是明光台。沈不萦本也同旁人一樣被吸引了目光,卻疑惑了一下,這幾人裝束一樣不像是殿下更像是侍衛,莫非鄢王沒來?
直到……
寶藍色的袍子随着步履翻動,身旁的少年在侍衛即将經過之時,擡腳上了明光台,身後幾人随即順從跟在他身後。
沈不萦頓了片刻。
霍愔準确地說出了她的心聲:“他是鄢王?”
難怪讓她們再等等,原來是要出手啊。
沈不萦終于在他轉身面過來時,正經打量了一番。
紫衣绶帶,俊朗矜貴,一張臉棱角分明,眼裡盛滿了傲慢。發上綴着一顆瑩潤玄黑的寶石,被日光打的折着亮,額的兩側垂下幾縷有些卷的碎發,添一絲不羁之氣。
郡丞王章趕忙行禮,恭敬彎着腰。
“可查出什麼?”言下之意便是知曉了此事。
“禀告殿下,經仵作查驗,此人應當是投河自殺。”
“屍首為何會在此?”江成韫又問。
“還在查。”大抵是沒有底氣,王章的腰愈來愈低。
也許是鄢王的名氣大,又或者百姓沒怎麼見過京城來的貴胄子弟,明光台附近的人都不惡心那具屍體了,松散的人群頓時緊緊圍住了那座往常讓人厭棄的墳墓。
江成韫見此,皺了皺眉。
身旁的親衛察言觀色,一下就明白了,領了幾個人隔開了些距離。
沈不萦與霍愔避去比肩疊迹的人,站在外圍将一切都收入眼底。人群裡也不是沒有年輕女子來看這一下,隻是她們更多的是因為鄢王來了,所以來湊這一腳熱鬧。偏偏這二人,一副十足的旁觀者模樣宛如兩個判官,審視着這裡的一舉一動。
忽然,沈不萦愣了一下,望着明光台上的目光變得有些探究。
是江成韫,朝她這裡遠眺了一眼,隻是短短的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熙攘的人群摩肩接踵,湧動着,混亂着,忽而吐出一個人,倉皇地望着那些鼓動他的人們,轉身就接上江成韫的凝視,居高臨下,讓人心驚。
他直直跪倒在地上,聳着肩膀張了好幾次口都說不出一個字。内心的惶恐因為台上的高官而達到頂峰,若不是後頭的人推着他出來,他一輩子都不會主動伏膝跪地在這樣顯貴之人面前說出自己的想法。
他夾雜在衆人與明光台之間,猶猶豫豫,難以開口。
“說啊,說啊。”後頭的人催促他。
台上郡丞王章見此,也不好在鄢王面前驅趕他,和聲和氣道:“若有什麼知道的,可盡管說出。”
許是他的聲音撫平了不少那人的緊張,他終于鼓起氣道:“草民沒有什麼知道的,但草、草民有一愚見。”
“可盡說無妨。”
那人吸了一口氣,壓下猛烈的心跳,大聲道:“殿下、郡丞也看見了,明光台雖在這一小片荒林之中,可附近都是農田,農民耕種日日都要來。這樣一座墳墓無端立于此幾百年,又是埋葬着從前叛國的明光公主,既是罪人之墓,何不推倒?也好讓我們不擔驚受怕。”
“是啊,是啊,這樣一個墳墓,留着做什麼?留了這幾百年,那衛王也該全了心願了。”後頭有人附和。
稀疏的荒林裡站着許多人,但這幾句話卻清晰無比。
沈不萦緊盯着說話之人眼裡滿是複雜之色,隐在袖子裡的手攥緊了又松開。
隻是因為流言蜚語嗎,隻是因為那些風水謠傳嗎?為什麼呢,明明沒有傷害到他們,隻是因為明光的惡名就将所有惡劣之事都推倒她的身上,隻是因為這樣就要推倒明光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