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先前她利用他時，他分明不在意。現下，又為何追問一句牆角之言？

江成韫似乎知道她的疑惑，道：“我确實隻是想知道一個答案。”見她這副模樣，他笑而不作聲。他隻是想聽聽，她是什麼樣的想法，為何他就在這裡她卻不下手。

“很難回答嗎？”他見她沉默靜靜站着，不知看向何處。想來是聽不到這個答案了，左右也隻是他一時興起。他起身往外走，緩步翩翩。

就要邁過門檻，沈不萦開口朝他背影道：“我沒有理由。”

她沒有理由，沒有利用他的理由。

她看見他的手放置在門上，片刻未動，寂靜之中沈不萦清晰地聽見：“這聽起來不像答案，但我喜歡。”

他輕輕笑了，“沈娘子，明日來給我送新的書冊吧。”

門吱呀一聲關上，外頭腳步越來越遠，周遭又陷入一片安靜。她不明白他，她這一個答案，到底有什麼重要。沈不萦撇開腦子裡的混亂，走進屋裡點着燈。

*

作為随江成韫一道來琉陽郡的劉以瑜，這幾日一直過的不舒暢。他一早上山找江成韫，責怨他為何要在青山上躲着，一堆破事兒都讓他處理，他都要煩死那些吮癰舐痔，曲意奉迎的人了。他倒好，在山上飽食終日，清閑自在。

應付這些人以來，他真是，腌臜透了。

劉以瑜憤憤然喝了好幾盞茶，刺刺不休：“你都不知道，他們知道我随你一同來，你住上了青山謝絕人擾，他們就逮着我薅。這個宴那個席的，那些嘴臉，稍有讓他們不滿意的就吹胡子瞪眼。”他神色恹恹，想起那些人就頭疼。

他隻是一個長史，長史啊！

“江成韫，我太羨慕你了——”他哀嚎。

江成韫明白他的難處，和聲道：“再過些日子，快了。”他馬上就要踏入這場局了。

劉以瑜剜了他一眼，斜身不正經地坐着。

琉陽那些官得知他們來，如同餓虎撲食，想牟取京城皇室青睐，其中貪污錯雜，官吏繁複。來這一趟才知道，琉陽表面上很平靜，實際上就是那鍋中未燒着的水，冒着熱氣偶爾沸一沸。可難預料的，是何時沸騰。

他們來，必是得釜底抽薪。

“你可想好要如何下手了？”劉以瑜悶悶道。

“未曾。”

“那你這副模樣，做給我看的？”他哀怨。

“？”江成韫不明。

“你這樣輕松，閑适，特意做來給我看來激我的？”

江成韫笑，放下手中書冊，“是你太浮躁，不若你也上來住一段時日？”

劉以瑜白了他一眼，沒正經地靠着，沒好氣地拖着語氣道：“我才不像你，你是殿下，我隻是一個人微言輕的小小長史罷了。”

這樣說也不對。

倘若他身居高位，可高處不勝寒呐。他轉念一想，長史怎麼了，長史自有長史好。

他坐起，皺眉道：“你說，我們來的那天明光台便出事了，這會不會……”

“正如你所想。”江成韫笑，又拿起小爐上溫着的茶，斟了一杯遞給他，緩聲開口，“我查過了，不是巧合。”

劉以瑜一頓。

“琉陽郡不算富盈之地，近年廣種薄收，徭役賦稅下多少人隻得乞讨而生。但那個乞子即使是投河自盡也不該出現在明光台之上。”他擡起杯盞潤了潤口，将這幾日靜心所想一一道出，“明光台不乏謠言，偏在我們來的這一日發現上頭有屍體，這是要坐實。”

“如此說來，莫非有人成心要推倒明光台？”劉以瑜訝異，“可這樣做毫無道理。明光台幾百年不倒，也未曾生事，礙着誰的眼了。”

江成韫淡然道：“比起礙眼，這更像是想試探我。衆人皆知我隻是長安裡一個殿下，皇室子弟忽然被派來遠之千裡的琉陽，頭一回擔重任，會不會認真又能否勝任，都未可知。明光台立于琉陽三百年，即便隻是一座碑石，也并不能讓人忽略。這樣不大不小之地，正好拿來作文章。”

劉以瑜頓悟，激動道：“你去了，便證明你來琉陽是有心所在，你若不去，他們便可安然無恙的在琉陽郡繼續從前。難怪說琉陽地方官霸道，原來是這樣霸道。頭天來就來試探你對于琉陽政事到底有心無心。”

州郡官員手中勢力不小，近年來也早已有人藐視上級，看來這一趟，來對了。

“可你上這青山寺，是為何？”弄清楚了前因，後果呢？

江成韫舒适側靠，慵懶把玩手中茶具，“見慣了人心叵測，不願過多摻和。不如留下個玩世不恭，随心所欲的行徑，讓他們看不清我。”

他有心管上明光台一事，等同宣告他會出手，可他卻又不給他們機會接近，不會商讨一言一語。

“隻許他們橫行霸道肆意試探我，不許我蠻橫無理嗎？”他說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