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萦憐惜阿萬。
孩童的哭聲漸弱,小聲啜泣。
這件事情很重要,但也不能不顧阿萬這個小孩子的情緒,他說出來就已經是很信任他們了。
江成韫照顧了他的情緒,讓杜衡将他帶了出去。沈不萦看着他從座上站起,又乖乖挪腳跟杜衡出去,心裡泛起一陣酸。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被迫知道,被迫成長,明明該是天真爛漫的時期,卻要直面一些超出接受範圍的事情。
阿萬才六歲,長得才到人腰高。張娘子平日裡定然愛惜極了這個孩子,穿得富貴,養的白白胖胖。因為父母,他生活的很好,也因為父母,他的生活不再平靜無邪。
江成韫見沈不萦陷入沉思,打斷了她,“張娘子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沈不萦回過神,愁歎道:“可阿萬這樣小。”
“他說了,貪。”江成韫想起了阿萬的話和那些傳來的消息,“張娘子沒有做工,全家的銀錢就指着王富貴那些工錢,這樣有收入又不用付出的日子誰不想有。”
沈不萦沉思。
這件事情太奇怪了,張娘子雖然貪,可明明第一次上悅香樓還是雙方和氣的,工錢的事就此結束,她第二次來鬧事為了讨撫恤,為何第一次不讨要?再者,亡夫之死未曾查出原因,她這頭又出手腳,事發的不太合理。
“這該不會不是她的想法吧?”她略帶震驚地發問。
江成韫颔首輕笑,往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我懷疑害王富貴和教唆張娘子的是同一批人。”見沈不萦聽完有些驚訝,又繼續,“所以,你今日看了一出好戲,看出什麼了嗎?”
沈不萦好像想到了什麼,道:“這是特地做給你看的?”
江成韫意味深長看着她,默認。
“可王富貴的的确确是死了,張娘子讨錢鬧事也不像是假的。”她還是有些想不通,“如果王富貴之死是為了阻礙你,那張娘子這事是為了什麼?”她說的直接。
“推波助瀾。”江成韫眸色深了深,“有些人不樂意了,想趕緊對我下手。”
沈不萦懂了。
無論是乞子還是王富貴,屍體在明光台出現,這樣一個難解的題看起來就像是給江成韫的警告。地方官員勢力之大,必不會允許突然回來的琉陽王插手政事。
原本隻要江成韫在回來的這一天,不去明光台或是不管這件事,交由其他的官員去查,王府不出手,就是默認了不幹涉琉陽原先的權力秩序。忽然死了一個人,這樣的事情時常發生,在琉陽郡這樣大的地方,人死人生,這算不上什麼大事。
放在明光台上,就是想看看這樣可大可小的事情,他是什麼樣的選擇。江成韫去了,卻又輕描淡寫,轉頭上了青山。結果還是有人坐不住了,利用王富貴又出手。這一次江成韫終于表了态,他下了山,他要管。
原先的秩序被打亂,一定有人會先出手在這件事情上加大手筆,将事情擺到江成韫面前,讓他查不出,讓他失去民心,逼他放手。
明光台在郊外,不會驚擾城中百姓,在這上面做文章,再合适不過。
她擡眸看他,問:“所以小殿下,你要如何處理?”
江成韫嗤笑道:“放長線,釣大魚。”他笑,又道:“你不怕嗎?這一場戲,你既看了,也參與了。”
“你會對我做什麼嗎,你不會。”沈不萦神色從容,絲毫不擔心。
他不會利用她,正如她不會利用他一樣,他們都沒有理由。
江成韫挑了挑眉,道:“那你今日跟來做什麼?”
沈不萦大大方方點頭,感慨道:“早知今日見你還看了這樣的戲,我應該不出現的。”
江成韫無語。
這樣的季節,總是多雨,綿密婆娑,安靜纏綿。
江成韫在走廊處呆了一呆就染上一片濕涼,望着這飄蕩的雨絲,不免心中煩悶。
張氏背後到底是誰排了這出好戲?王富貴服毒,他一定做了些什麼。
悅香樓說王富貴是采買完告了假的,那麼悅香樓不管這事兒說得通。王富貴在告假時,他想要做的是什麼?張氏雖貪,可之前的生活也過得安分,讨要工錢時也并沒有想到要撫恤,教唆她的背後之人目的又是什麼?
他們想讓他看的戲,沒完。
江成韫面色凝重,皺着眉,閉着的眼皮沾上濕意。
人世間關系交錯千般複雜,而人性呐,明明捉摸不透,又不得不去揣摩。
俄而,他睜開眼望着雨幕,擡起的濃密的睫毛承着小小的水珠,他輕輕一笑,帶着冷意。
那麼,是誰教唆了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