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終于升起,撒出和煦的光,照在沈不萦透白的臉上,她看着這些屍體,有些作嘔。
四下安靜,隻有草木晃動的梭梭聲。
沈不萦隐隐約約感覺到脖子傷處有些痛,下屋檐的腳一滑,帶下幾片碎瓦,脫了力跌坐在地上,混有血迹的裙子沾上了泥土。她雙眸清淺,在新出之光中顯得格外明淨,一張臉冷冷清清的,無力跌坐卻仰頭望向他,帶着茫然。
她面前走近一道影子,江成韫逆着光蹲下,皺着眉問:“你沒事吧?”
她的傷口并不大,細細一條冒出點血來,在白皙的肌膚上倒是礙眼。
綿密的酸意讓她渾身綿軟,脖子上的痛楚又讓她清醒地感受到身體氣力的流失,她自己也知道,這并不是什麼很嚴重的毒,她不會死,可是這樣的煎熬之下讓她覺得迷茫。而她,又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樣要死的感覺呢?
她恍惚想起那樣的感覺。
徘徊在生與死之間,掙紮在兩個世界的交界,任何一邊都好像在奮力拉扯着她,這樣的苦痛讓她失去神智。
沈不萦晃了一下又撐住,江成韫剛想擡手扶她,她卻迷糊了一下,結實地倒在了他的臂彎。
江成韫感受到這一重量,恍惚了一瞬,又是一怔,反應過來。
劍上有毒?!
他封住她的幾處穴,盯着她脖頸處裂開的傷滲出蜿蜒向下的血,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杜衡這次,怎的來的這樣慢。
“我不會死。”沈不萦有氣無力道。
江成韫好氣地回她一句:“我知道你不會死,因為我封住了你的穴位,但是你再不就醫,也許馬上就一命嗚呼。”
沈不萦要不是沒有力氣,簡直是想掐他。
她倔強道:“我真不會死,這點毒我要死早死了。”
江成韫還沒說什麼,遽然聽見了門外有聲音,焦躁道:“快進來。”
他甚至猶豫了一瞬,但也隻是一瞬,他便伸出了另一隻手繞過了她的腿彎。
杜衡帶着侍從進來,見到這一地狼藉,又看見他抱起沈不萦,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料理了,我先帶她走。”話沒說完,抱着人就走了。
沈不萦渾身無力,脖子傷處卻辣辣麻麻的,讓她不能忽略。她并沒有完全失去意識,在他懷裡反還清醒了不少。
他雙手有力,箍着她走得飛快。
而他身上淡淡的不知名的氣味萦繞着她,溫暖的胸膛與周身寒冷的她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此刻讓她覺得詭異又滾燙的溫度。
她微微擡眼,隻見到他抿直的唇線和清晰棱角的下颌。在這樣動人的時節,奔走在春光之中,他合該笑着才對。她覺得江成韫這個人,笑着的時候很多,她甚至覺得他該一直笑,他笑起來才好看。
晨間街道早已人來人往,有賣花的小姑娘提着籃子,一聲又一聲高喊:“買一株桃花吧——剛摘的桃花——”
沈不萦擡了手,攥了一下他的衣襟,聲音嘶啞又幹涸:“我能走。”
這點毒奈何不了她什麼。
她不能理解的是,江成韫居然抱着她走。
還,還在飛檐走壁?
别說她羞臊了,任誰看了都要詫異一番。
江成韫皺眉,低頭看了一眼她又快了兩步,拒絕了她的要求:“放你下來你能走嗎?也不知道你來幹什麼,非得來趟這是非。”
她若是不來,就不會受傷,他武力高強怎麼可能對付不了這幾個人。
沈不萦也知道這次是她莽撞了,他一臉暗色讓她猶然不順。
他同她這樣大剌剌的,若有人認出來了少不得多添謠言。不隻給他多增一重負擔,沈不萦也不願意被人傳謠。
她道:“謝烠,這樣不好。”
江成韫聽見她叫他大名,而非平日裡一口一個“小殿下”,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可這點事兒在現在根本就不重要,他的話語同腳步的快速不同,不急不緩道:“聽着,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現在放下你就代表着我不夠有義氣。我知道你有所圖,但是沒有必要以身犯險,有什麼事兒好好說。這次你既然來了我也合該看好你,你成這樣,我勉強算是我的疏忽,但是下次沒必要這樣,我又不會跑。”
他咳了咳,理直氣壯道:“我不知道你們琉陽怎麼想的,長安民風開放,不拘這樣的小節。”
他是指這件事。
沈不萦心中仍然覺着有些膈應,但他都這樣說了,她若再拒絕,恐怕江成韫能再搬出十條百條回絕她的話來。
她臉上有些紅,擡手遮了遮臉心中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見的都是江成韫,與她無關。
稍稍平靜,又想起來件事來。
“謝謝。”
“不是說了嗎,不打不相識,咱們都打過一架了,說什麼謝謝。”
“要的。”她的目光爬上了他的臉。
不多時,便遠遠瞧見了紀府。今日不似慣常寂靜,門口幾人站于一處侃侃而談,聽的清楚紀枝意的熱絡的笑聲。
“還挺熱鬧。”他道。
沈不萦偏過頭一下就看見熟悉的人喜出望外,在他懷裡掙紮了一下。
“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