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替我支一張桌子吧,就放在那顆桃樹下,剛好曬不着太陽。”
秋水疑惑地問:“娘子要做什麼?”
她答:“抄書。”
她從青山上下來,善慧和霍愔海事往她包裹裡塞了幾本書的。他們對她倒是了解得很,抄書成了她的一種習慣,輕易難改。平時雖不會想起來去抄,但閑暇時她總是在抄書中度過。這麼久未曾抄寫過,竟然有些想念起來了。
秋水還是不解,卻還是轉頭去吩咐吓人擺上桌子。
桃樹枝頭已經見不着桃花的顔色了,葳蕤的枝條上抽着深綠、黛綠的葉子。沈不萦就站在那兒,心情舒暢的仰頭,同這樹一起吹着夏日裡的涼風。
秋水喚了一聲,說道桌子已經擺好,書冊紙墨都準備好了。沈不萦回過神來,站在桌前翻開那些書。
正好,擺在最上頭的那一本就是《千字文》。
她愣了一下,随即漾開一個笑。
好像又回到小時候,阿兄一字一句在她身旁念:“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舊了的年歲被覆上了一層灰塵,琅琅的聲音在曆史洪流中模糊,年深日久的記憶終于又被她拾起,再輕輕放入心底。
古老又清澈的歲月逐漸傳來回聲,響徹了她的腦海。
“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傳聲,虛堂習聽。禍因惡積,福緣善慶。尺璧非寶,寸陰是競……”
尺璧非寶,寸陰是競。一尺長的玉璧并非珍寶,一寸的光陰也值得珍惜。
沈不萦就這樣靜靜地度過了一天。
當紀枝意踩着淺淺的夜色回來,她剛在前廳用完飯。
“今日這樣早?”她問。
紀枝意急急坐下,連口水都沒喝就道:“五月,他們要辦仲夏宴。”
沈不萦替她倒了杯水,蹙眉問:“誰們?”
若是往常的宴席,沈不萦本就不大感興趣,紀枝意就算勸她也難得一去,提了幾次索性就不提了。這仲夏宴是……
“仲夏宴,往常我沒聽說過。本來仲夏就熱得很,更别說出門宴飲了。但你猜怎麼着,今歲不但有,而且還是王章承辦的。”她緩了口氣就立即說道。
她說起起今日宴席間,被趙家六娘無意提起的那番話。
彼時正在賞景宴飲,與她交好的趙六娘就坐在她旁邊,沒聊幾句她就問:“王郡丞家的那位大郎君,近來下了好幾封帖子,說是邀着去王家在小煙山的山莊上宴飲。你收到了帖子嗎?”
紀枝意一聽到王章的事情就豎起耳朵,但她似乎是沒見過她所說的帖子,她詫異:“你收到了?”
趙六娘點了點頭,“我也是今日才收到的,你回府看看,你肯定在這之列。”又湊近她小聲說:“我悄悄問過秦娘子,她也收到了。”
秦娘子?紀枝意在腦中搜羅着這号人物,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她是誰。
趙六娘用團扇掩面笑道:“你忘了?人家先前同你一樣看上了一位郎君,那郎君叫什麼我倒是忘了,隻記得你們有過這一茬。”
紀枝意頓時想起來了。
秦四娘,秦家的寶貝女兒。先前她瞧上了一位郎君,邀他同遊卻被拒絕了,原因是秦四娘也邀了他,好巧不巧就在同一天。這位郎君聰明得很,兩邊都不去。這之後,紀枝意又遞了一次帖子,這次這位郎君去了。秦四娘後來總是對紀枝意沒好臉色,因為這位郎君同紀枝意關系好起來了,但也僅限于朋友。
不過,紀枝意身旁向來不缺朋友,這位郎君姓甚名誰她都忘了。秦四娘同紀枝意本也隻是點頭之交的關系,現在連搭理也懶了。
紀枝意也是歎惋,曾會因為一個男子同人處不好關系。
她想起來什麼,偏頭問趙劉娘:“你不會是怕我跟她冷臉相對吧?”
趙六娘觑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怕這做什麼,你哪次冷臉我勸你了?”她用扇子遮着面小聲道,“這秦四娘後來想攀上郡丞府的大公子。她爹同郡丞是上下屬,這請帖得來正合她心意。”
紀枝意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但秦四娘又幹她什麼事兒呢?
她擡起酒杯抿了一口。
隻聽趙六娘避了避前頭走動的人,附耳過來又說道:“所以你懂了嗎,這仲夏宴并不隻是一個簡單的宴席,說的直白點就是相親宴。這也算是給你一個好機會,能去看看有沒有入眼的郎君。不過一去小煙山那别莊就是三日,去的人有十幾,還不包括王郡丞和王郎君。”
紀枝意聽到此,愣了片刻,“三日?”
“是,”她想了想,又加上幾句,“同你交好那位江郎君也會去。秦四娘都能收到帖子,江郎君是郡守的兒子不可能沒有。”
紀枝意又喝了一口酒,捋了捋這仲夏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