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鋒過處,蕭奕珩身形如蝶穿花,踏過虛空處竟留下淡淡殘影,劍走遊龍,時而如靈蛇吐信,時而似白鶴亮翅,寒芒如霜月破雲,他旋身而起,衣袂翻飛若流雲舒卷,劍穗輕揚似銀河傾瀉,每一道弧光劃過,都帶起細碎的星芒,仿佛将漫天星輝揉碎在劍鋒之上。
此劍法名曰“月魄流光”,乃是蕭奕珩從流光佩和那日瓊華澤驚鴻一瞥中悟出,配以遊龍身法苦練數日。若是以青痕劍使出這招,便如同将月華凝成劍魄,劍光流轉時銀輝傾瀉,仿若月神揮袖灑下清霜。
即便是一柄桃木劍,依然盡顯空靈超脫之态,蕭奕珩自創的這套劍舞可謂是已入化境,在座衆人看完皆斂聲屏氣,無不歎服,就連拂比延也挑不出一絲弱點,這等近乎完美的劍法他生平還是頭一次見。
拂比延收回方才的輕慢,愣了好半晌才恭敬地對蕭奕珩道:“這位殿下的劍法飄逸而不失遒勁,劍意如滔滔江水,這般出神入化的劍法沒個十年功底決計練不成,難得的是殿下還這般年輕,實在是令在下拜服。”
拂比延這番吹捧之辭被衆人聽得清清楚楚,堂下開始交頭接耳,幾位皇子臉上的神色皆不太好看,明面上已瞧得出來嫉妒和不甘,蕭奕珩斜睨了一眼,心中敞亮:這北漠使臣是故意在滿朝文武面前擡舉他,給其他皇子敲響警鐘,令他成為衆矢之的,真是好算計。
蕭奕珩仍是泰然自若,微一颔首,平靜道:“拂比延使臣謬贊,我修習劍術不過三年五載,談不上出神入化,隻不過方才那套劍法是我最擅長的罷了,至于其他的實在是難登大雅之堂。”
蕭奕珩也不管拂比延有什麼反應,徑自落了座,隐于喧嚣,他暗中觀察諸位皇子的神情,發現幾乎每一個的臉色都相當耐人尋味,蕭奕玚和蕭奕珣滿眼鄙夷和妒火,仿佛心中已想好了法子将他除掉,而蕭奕璟則顯得有些慌亂,似乎是久久未能緩過神。
這場暗潮洶湧的夜宴終于在戌時落下帷幕,當晚霁月軒的燭火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恍若熒光,周遭萬籁俱寂。
蕭奕珩立于高台之上,擡眸望着潑墨般的夜空,竟然覺得那像是萬丈深淵。
此時背後響起一把清寂的嗓音,将他抽離的神思又拉了回來:“還在想宴會上的事麼?”
蕭奕珩回首正對上連澈那雙烏黑清亮的瞳仁,心頭浮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莞爾道:“沒有,我在想今夜為何看不到星辰。”
連澈聽了這話淡然一笑,但片刻後又換上嚴肅的語氣道:“北漠王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此次派遣使臣前來朝貢,實則是打探陳國虛實,最好能離間幾位皇子的感情,引起内亂。”
蕭奕珩沉默了許久之後才道:“他知道我與諸位皇子關系不好,又被傳是天機星下凡,這才演了一出戲,将我推上風口浪尖。”
“阿珩,這對于你來說屬實是無妄之災,說起來,你有這般境遇與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若非我當初預言你是天機星下凡,或許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
蕭奕珩聞言立刻打斷道:“你别這樣想,如果沒有你的蔔言,我不知要在冷宮待到幾時,如果沒有你的扶持,我也不會成長得如此之快,連澈,你是我命中的貴人。”
連澈瞧着他清俊的眉眼,從堅定的眼神中獲悉了他此刻心中所想,忽而心生愉悅,嘴角噙着笑意道:“你當真這麼想?”
蕭奕珩極為認真地點了點頭,半分猶豫都不曾有,他以前不相信世間還有純粹的感情,但連澈一出現他就信了,那些紛擾、喧嚣,都被裹藏進了無邊風月中,剩下的隻有清如水、明如鏡的真心。
連澈眼底笑意漸濃,卻在此時擡手遮住蕭奕珩的雙眼,令其不明就裡:“連澈你……”
在感受到他指尖傳來的微涼觸感之時,蕭奕珩有些不知所措,正要開口詢問,須臾之間又重見光明,而眼前看見的這一幕讓他怔愣許久。
隻見原本漆黑如墨的夜幕中浮動着數不清的螢光,就像是漫天星辰落入了凡間,美不勝收。
那些光點其實是千萬隻螢火蟲,它們簇擁着結成了光牆,在連澈和蕭奕珩二人身旁緩緩浮動,将一方天地照得明晃晃。
蕭奕珩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多的螢火蟲,他目不暇接地盯着無數的光點,心緒不停地翻湧,特别是當他伸出修長的手想要觸碰之時,指尖萦繞着星星點點的螢火,這種感覺就像是置身星河,妙不可言。
蕭奕珩還未來得及說話,微涼的風拂面而過,緊接着一個吻輕柔地落下,唇分之時,連澈的氣息似霜雪消融,令他心頭一顫:“今夜月明星稀,但這些螢火蟲也能将霁月軒照得亮如白晝,喜歡嗎?”
蕭奕珩凝視着他清澈的瞳仁,足足愣了有半晌,待他整理好思緒之後微微一笑,輕聲道出兩個字:“喜歡。”而其中深意二人都心知肚明,蕭奕珩主動迎上去吻住連澈的唇瓣,任由其深入糾纏。
此時周遭無數螢火蟲都迎了上來,在二人身側流連忘返,像九天之上灑落的星河,又像織女織成的浮光錦,直到被隔絕在帷幔之外,仍是成片飛舞,将屋内照得恍若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