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夫必定真有其人。
按照所述當時情景,蘇绾看似輕車熟路,提親當日胡作非為,絕不會是第一次偷腥,隻怕失身已久。
她揮手招來仨婆子,算上剛才那位扇巴掌的,四人合力将蘇绾擡到後廳隔間,鼓搗大約一炷香功夫,又将蘇绾擡出來。
蘇夫人急切問道:“怎樣?”
婆子報告:“回禀夫人,二小姐乃完璧之身。”
蘇夫人不死心,“你們可看清楚了?”
婆子老實回道:“奴婢看清楚了,那年二小姐手腕處種下的守宮砂仍在。奴婢們不放心,又親自驗了二小姐身子,确實清白無瑕。”
蘇绾跪伏地面,石榴裙被磋磨得充滿褶皺,裙角也有些殘破,顯然婆子們下手不輕。
她擡手拭去額間濕汗,冷笑道:“我說什麼來着?蘇家阖府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爛透了。蘇家臉面可不是被我丢掉的,莫不如先自察自省,看看自己做過哪些虧良心散德行的龌龊事,小心潑向别人的髒水灑到自家頭上。”
蘇绾加緊攻擊,“事已至此,母親總該履行承諾,向我賠禮道歉,懲罰蘇沅芷。”她偏過額首,橫眉冷對一衆婆子家丁,命令道:“你們還愣着做甚?快拿蘇沅芷去祠堂問罪。”
仆人們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處理,猶猶豫豫不敢行動。
蘇夫人心情陡然跌落谷底,隻恨自己看走了眼,竟被小小庶女算計,賠了夫人又折兵。心内算計一番,又覺輸得實在不甘心,恨不得鑿她滿身窟窿,教她腸穿肚爛而亡。
思忖良久,竟也尋不到半點理由借口,隻好忍氣吞聲,耍起無賴,“沅兒不是已經受到教訓?甭管她是不是自作自受,面門捱那一下,已教她腸子悔青,你還想怎樣?她畢竟是你的骨肉至親,身體裡都流淌着蘇家血液。”
“你我母女之間,談不上誰對誰錯,為娘所做一切,還不都是為蘇家門面繁榮興盛。你作為蘇家一分子,當以為蘇家添光為己任,而不是揪着母親姐姐的小錯誤,非要争一層臉皮。”
“此事就此作罷,蘇家不會再追究任何人對錯。”
左說右說,反正就是不願兌現承諾。态度蠻橫無理,與蘇沅芷如出一轍。
蘇家人的醜陋嘴臉,蘇绾兩世早已看破看透,她嗤笑一聲:“這個時候跟我談骨肉親情,才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她緩緩挺起胸膛,铿锵道:“你以為我願意姓蘇?我巴不得早點離開這吃人的家,此生再不回頭,眼看着蘇家大廈傾覆。”
蘇夫人牙齒咬得咯咯響,但又沒立場反駁蘇绾,才厚臉皮拒絕兌現承諾。
蘇君識探身讪讪道:“夫人息怒,賤女雖能逃過此劫,但她總有犯到咱們手裡那日,将來再治她的罪就是。”
蘇绾擡眸睇着她的“父親”,眼底薄薄的悲涼浮漫出來。眼前這個人從未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對她亦無半點憐愛疼惜之情。
都是他的血肉骨親,憑什麼蘇沅芷得萬千寵愛,而她卻如過街老鼠?既然不想要她這個女兒,當初為何生她?
蘇绾越想越氣,遂起報複心,她捋了捋發絲,“父親近兩年來,無故增添許多外勤公務,常常一走就是兩三月。我倒是聽聞一些風言風語,有人在通州寶坻縣民居撞見父親,聽說還不止父親一人,攜家帶口的,許是那人看錯了,也未可知。”
蘇君識一聽,登時吓出一身冷汗。他的确偷偷在通州豢養一戶外室,已生就子嗣,此事他瞞得很嚴,蘇绾如何知曉?
蘇绾自是無處得知。
上一世蘇君識蒹葭倚玉,仗着溫如初庇佑,行止跅弛膽大不少,不經過蘇夫人同意,強行迎娶外室為妾,進門時兒子都已五六歲。
算一算,這房外室目前應是帶着一歲左右的孩子,住在通州别院。
“夫人聽我說……”
蘇夫人滿腔怒火正愁無處發洩,蘇君識卻是撞在刀口上。她也無暇辨别蘇绾所言真假,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先治蘇君識不忠不義罪名。
蘇夫人當即撂下臉來,也不聽他辯解,召喚婆子收拾行囊,吵着鬧着要回錢塘老家。
蘇君識哄勸半宿,鬧得雞飛狗跳,阖府不得安甯,最後在書房草草睡下了事。
夜幕降臨,缺月挂疏桐。
蘇绾拖着疲憊不堪身體,被人架回閨房。
無霜見她渾身傷痕累累,體無完膚,尤其脖頸處已有些潰爛,不禁心痛地淚水漣漣。
“小姐何苦招惹這些是非?安心嫁給溫侍郎,永遠逃離這個惡魔之家,不好嗎?”
傻孩子,溫侍郎絕不是歸宿,而是無間地獄。但願她重活一世,在她清白和名聲尚未遭遇玷污之前,能夠逆轉上天給予的不公命運。
上一世,她以身體和貞潔作為“敲門磚”,為溫如初入閣前程鋪平道路。可她尚未撫平身心傷口,又急匆匆得到下一項任務——引誘異姓王綏靖王,一品“威武将軍”時楓。
那日亦是春和景明,波瀾不驚。在五品東閣大學士溫如初的書房内,她被剝光衣裳,當做一盤女體盛飨,橫陳于玉石桌案。
“我不狎妓。”男人鳳眸一凜,語氣冷若冰霜。
彼時的時楓已經知曉,她作為章閣老的“寵姬”所做的荒唐霪亂之事,包括模仿她的玉體打造金銀器皿。
男人視她為“妲己”禍國,狐媚子蠱惑人心,自然不會讓她奸計得逞。
當她伸出酥臂,試圖觸碰他時,“威武将軍”潇灑回轉,順手拔掉牆壁懸挂的寶劍。在蘇绾脖頸處,挽了一個劍花,霎時烏發自耳根處齊刷刷截斷,散做滿天銀河瀑布。
“念在溫如初的情分,我不殺你。斬發如斬首,你當謹記在心。”
清冽鳳眸睥睨窩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蘇绾,男人冷冷如是說。
那日之後,蘇绾頂着一頭齊耳短發,被溫如初關進狗籠整整一個月,以懲罰她引誘失敗之舉。
光影流轉,簟紋如水帳如煙。
蘇绾身子栽歪床頭,望着窗外半邊玄月,隐匿纖凝,始終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