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盯着看了片刻,不知是否為錯覺,無疾面上安詳,身子卻似乎微微顫抖着。
她略一思忖,從行囊中取出一件較厚的衣物給他蓋上。
翌日,陽光明媚。
阿越一睜眼便知醒得晚了。她正欲翻身,突然發覺肩上搭着一隻手臂,登時大驚,一躍而起,還未用惺忪睡眼看清狀況,便已拔劍出鞘。
“别别别沖動!是我是我!”無疾生怕她一劍劈死自己,急忙大喊。他艱難地轉動僵硬的身子,從側卧恢複平躺,将那隻麻木的胳膊收了回去,總算能舒口氣。
“怎麼回事?”阿越頭腦發懵。方才若不是幻覺,自己應是睡在這家夥懷裡!
她忍着沒有逼問諸如圖謀不軌之類的話,靜靜等他給一個解釋。
無疾神色淡然,淡然中又似乎帶着一絲絲委屈。
“阿越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你昨夜裡挪過來擠我,我以為你冷,給你蓋了件衣服,但你踢開了。”
“……”
他沒有說謊,地上的确有她挪動的痕迹。
無疾接着說:“你好像當我是被子,一個勁想把我蓋到你身上去。”
“什…………”
他見阿越臉漲得通紅,十分體貼地安慰了句:“沒事的阿越,你想怎樣都行,我一點也不難受,我的胳膊也一點都不麻……”
阿越僵在原地失了聲,半晌才結巴道:“你、你怎麼不叫醒我呢?”
無疾緩慢坐起,沖她笑道:“我沒忍心叫你……你昨天趕路太累了,睡得實,呼噜聲還挺大。”
阿越此刻已經不想找條地縫自己鑽進去了,而是想找條地縫把這厮塞進去。
無疾繼續火上澆油地安慰:“不過我并沒有被吵到,你的鼾聲有種獨特的韻律,就像催眠曲……”
阿越終于忍無可忍,拿出一塊幹糧堵住了他的嘴。
出于愧疚,今日路上她特許無疾多吃幾頓。
“等我們到了城裡,我給你買好吃的,帶你去玩好玩的,你把昨晚上發生的事忘掉,如何?”阿越利誘道。
“沒問題。”無疾大膽地拍了拍她的肩,爽快地保證,“放心,我記性向來不太好。”
阿越将信将疑,總感覺他眼神中帶着點不明的意味。便是從此刻起,她逐漸意識到這家夥有些變化,不再如以前那樣乖巧,而有些調皮了。
又是幾天奔波,沿途多了些村莊人家,夜間可以借宿。
約莫行了五日,這天黃昏時分,二人終于抵達玉陽,已是身心俱疲,想着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觀賞城中風光。
轉過街角,正巧前方有一家名為“風月無邊”的酒樓。
門口夥計一見來客,十分熱情地将兩位請了進來。
“麻煩來兩間客房。”阿越對夥計道。
“好嘞!小間五十,大間一百,隻認本國銅錢,其他一概不收。”小夥計眼含些許抱歉,“以前沒這規矩,倆月前才定的,客官見諒。您是要小間還是大間?”
阿越怔了怔,掂量了下錢袋,回以禮貌的微笑:“不要了,謝謝。”
她那癟癟的錢袋裡還剩下不到三十個銅闆。不愧是大城,客房居然如此昂貴……
“住一間好了,我打地鋪你睡榻。”無疾溫聲道。
“一間也買不起,别癡心妄想了。走吧。”
另一個忙裡偷閑的店小二以悲憫的眼神目送這兩人出了店門,心中感慨:自己當真是被城中的奢靡之風蒙了眼,竟忘了這世間還有窮到住不起店的可憐人。他不禁又對生活燃起了一丁點希望……
酒館對面,阿越與無疾并肩坐在蕭瑟的晚風之中,好似兩個衣冠相對整潔的乞丐。
果真有錢走遍天下,沒錢寸步難行……
阿越心中惆怅,萬萬沒想到啊,自己的江湖之路開端竟會如此凄涼。
長空流雲似鳳凰拖長的尾羽橫貫東西,色澤随蒼穹漸變。至天際餘晖斂去,夜幕降臨。
華燈初上,這條長街訪客繁多,人聲鼎沸。
可惜再熱鬧的景象此時映在阿越眼中也黯然失色,她面帶頹唐地看向始終陪在身邊的無疾,說:“我們換個安靜點的地方歇息吧。明日去找找有沒有什麼能掙錢的法子。”
若實在找不到,怕是隻能街頭舞劍賣藝了……
無疾轉身與她對視,将疲憊掩飾得一幹二淨,柔聲道:“好。我方才還在想,我或許可以去酒館當大廚。”
“得了吧。”阿越被逗笑了。
他們起身走了沒幾步,街上來人越來越多,幾乎将道路堵塞,不知擠在一起做什麼。忽然附近有人大喊:“醉音坊的門開了!”
身後人群霎時蜂擁而上,差點将不明所以的阿越和無疾給擠扁。
兩人從這莫名的瘋狂潮流之中奮力掙脫出來,就見路旁一個衣着華麗相貌醜陋的醉酒男子被人撞倒在地不省人事,背上還有幾處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