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萩原杉菜的事,心裡也有點不好意思,自己想着初戀之前先練練手來點感情波折還好,被妹妹知道感覺心裡幾乎不存在的羞恥心長出來了,所以說的是松田次郎。
佐藤美和子肯定是無條件站表哥的,哥哥雖然不聰明但是人很好,他們吵架肯定不是哥哥的問題,“這個松田次郎也太過分了,心裡有别人,還給哥哥打這麼低的分。”
我期待地問,“美和子可以給我多少分?”
佐藤美和子大笑,“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會給你120分的,比100分還要多!”
“我的美和子啊,”我淚眼汪汪,“哥哥給你240分!”
美和子走了兩三天,怅然若失的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她其實不是不難過。隻是在我之前,已經有人嘗試性地像“父親”一樣去和她交流,彌補這種心靈的孔洞,這個人是我可敬的小白臉父親佐藤鳴。
他們具體都交流什麼我并不清楚,但大概會以我的事為切入點,所以在我主動提起之前,美和子就已經從他那裡知道了“男朋友”的事。
佐藤鳴沒有告訴他在關照誰,美和子調整好心情,面對我的時候和以前一樣,讓我沒有陰霾地和她渡過輕松的相處時光。我的妹妹在這一年裡快速地長大了,她和我相似的,頑皮又無憂無慮的童年終止于父親犧牲的那一刻,而我這個沒有經曆什麼挫折的哥哥反而成了被體諒的那個。
分明她才是承受痛苦的孩子。
從沒有哪一刻我會這麼清晰地感受到當初諸伏告訴我“苦難不值得羨慕”時的心情。我想到美和子失去父親的那一年,我給她打電話接通後聽到的淚音,想起她臨走時與往常無二地,大笑着朝我揮手的樣子——如果可以選擇,她一定不想要這種“不平凡”。
正月新年的淩晨,諸伏景光按下開關,整間卧室陷入黑暗,他緩緩呼氣,睜眼躺在床上,窗簾漏出的一段月華,正好照亮那雙上挑的淺藍眼眸,虛虛地盯着天花闆。
叩。
叩。
他以為是幻聽,或者房間内由于建築結構傳來的細微聲響,但敲打聲越來越密集,諸伏景光從遲鈍的走神中醒來,慢吞吞掀開被子,涼氣灌入,皮膚被刺激得發顫,頭腦清明起來。
把挂在床邊的羽絨服披上,他有些猶豫,先按亮台燈,然後屏住呼吸靠近窗台——這個角度可以看清白色把手的确反着,窗戶是鎖住的,這個發現讓他鼓噪的心跳稍微安定了些。
腳步聲輕而緩慢,但走近的刹那,仿佛在孤注一擲地壯膽,他卻猛地拉開了窗簾,吊環和長杆碰撞發出刺耳短鳴,漫漫銀光步入,透過淺色玻璃照亮昏暗一角,落在地面形成一片銀鏡。兩道漆黑剪影對映。
“佐藤?”
佐藤束明欣喜地用戴着褐色毛皮手套的手拍了拍窗戶,玻璃震顫。他穿着米白的雙排扣厚呢大衣,同色軟毛線帽把金絲碎發壓在額前,下半張臉被紅圍巾裹的嚴嚴實實,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很難辨認的打扮,但見過他的人不會認不出他的眼睛,通透瑰麗的深藍,明亮如星辰。
把手吱呀一聲轉開,諸伏景光後退身位,裹得像北極熊一樣的佐藤帶着一身森森雪氣爬了進來,張開手抱住了他。
好冷。諸伏景光想。
但他什麼也沒說。
“諸伏,我想了想還是必須立刻來告訴你。”佐藤還是那個佐藤,“我本來打算明天來找你說的,可是漫畫裡有這種想法的情節裡,告知者和被告知者總會在通氣前死一個,總之就是不能坦率地讓想法傳達出來。所以我連夜跑出來了。”
“你想告訴我什麼呢?”諸伏景光問。
“……”
佐藤陷入沉思,“我還沒打好腹稿,理論上我應該說一些很有哲理和溫度的話,這樣才能準确地傳達我的想法,可是我想不出來。”
諸伏景光現在對他很有耐心了,“沒有關系,我會試着明白。如果你感覺自己說的不夠清楚,也可以慢慢來。”
“諸伏。”佐藤呆呆地看着他,“你知道嗎?難怪你會成為邪神新娘,你是神也抵擋不了的男人。”
他用沾着雪水的手套貼了貼圍巾捂得發紅的臉頰,“就是,我突然有點明白你以前告訴我的話了,以前我會覺得身遭不幸才會不普通,所以羨慕這種‘不同’,這種想法很傷人吧,對于真正不幸的人來說,甯可沒有這種特别。我知道那種痛苦了。”
佐藤說沒有打腹稿,就是真的沒有,他說得颠三倒四的,諸伏景光安靜聽着。
“……就是這樣了。”佐藤又抱了他一下,“我的新年願望是,和你共享平淡的幸福。”
他說完又後悔了,“聽起來好像風涼話和炫耀,為什麼我突然這麼不會說話。我本來不是那個意思的,雖然我的确很廢柴,沒有辦法改變一些事,隻能說這種輕飄飄的誇口。不過我會盡力的,去做讓你也感到幸福的事!”
佐藤的“盡力”确實沒有分量,他一直不是一個很擅長安慰人、給人以治愈的人,倒不如說常常惹人生氣而不自知。
但他又是很認真的。
諸伏景光反抱眼前的少年,把臉埋進那條紅色圍巾,陷入柔軟雲端,他如往常一樣說,“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