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年紀正是‘糯糯地說’的時候啊。”
“……想都不要想。”
波士頓的天晴了。
自行車座被打得濕透,擦不幹,隻能裹了兩層黑色塑料袋。
宮野志保坐在後座,手裡拎着還沒喝完的飲料袋。
前方的青年要比她高太多,就算伸長脖子,她也無法從脊背的遮擋看見前路,幹脆側坐着。
風中夾雜着草地和水汽的泥腥氣,但悶熱的暑氣消解了許多,吹過卷曲的發絲,拂到眼皮上,有點癢。
她把頭發别後,在風的呼吸中眯起眼,溫熱的晚霞陽光與樹影交替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桔紅的教學樓、高大的巨杉、兩側青草坪夾起的石青路,飛速地略過。
宮野志保跳級考入大學以後,格外謹慎小心,與姐姐的分離和組織突然增加的關注,令早慧的她難免多想,想的越多,越容易覺得看似平和的表象下陰影重重。
風聲鶴唳一段時間後,她才慢慢放下心,組織或許對她還算看重,但不足以嚴密到要專門安排不少人二十四小時監督一個獨自在異國求學的小女孩。
盡管如此,宮野志保生活在此地,日常在校舍居住,但除了購買生活用品,很少獨自外出。
兩年來,這座城市的模樣,還是佐藤帶着她一點點到處探索的。
拿着遊客攻略,戴上鴨舌帽,一大一小穿梭在巴士和老舊地鐵間,像冒險遊戲的player1和player2一樣,沿着規劃路線,探過地圖清單上每一個熱門地點,在ins上客觀打分。
……雖然通關《冒險島:波士頓之旅》後,發現評分最高的竟然是一開始就被他們逛了好幾遍的新手村起始點,哈佛大學。
宮野志保眼中的波士頓,起初是詭谲的黑色,濃重陰影下似乎每張面孔都會随時露出獰笑,後來是單調的灰色,單一而令人心安,但也是一成不變的。
慢慢她才發現,原來它是彩色的。
這裡不是隻有連綿陰雨,有布置漂亮的博物館與美術館,一眼望不盡的公共花園,拉起長燈鍊的夜間集市,俯瞰全城、能看見日輪升起降落的紀念碑。
在博物館的閣樓彩窗邊,她曾經拘謹地戴着花環,對樓下拍照的青年嘗試不那麼僵硬地微笑。
到公共花園時不幸趕上冬雨,隻能套上雨衣飛奔,看似纖細的佐藤力氣極大,直接把她端起來跑,當天回去時兩個人都凍得打噴嚏。
集市的小吃味道一般,但每一樣都嘗了一些,夜間天氣很冷,熱騰騰的白霧從紙碗中飄起時,感覺又很暖和。
“一起看日落”在任何漫畫裡都是非常溫馨的場景,除了刑偵劇和推理番,在這種場合約好去看日落,爬山路上就得死一個。
來時為了趕飛機,佐藤淩晨三四點就爬起來了,路途漫長,撐到傍晚,爬完山,紮好帳篷後他困得不行,就差原地暈死過去。
面但對詢問,他還是很嘴硬,“我不困。”
開玩笑,這種時候怎麼能困,什麼漫畫會畫兩個人看日落,其中一個呼呼大睡啊。
宮野志保:“困了就睡吧。”
佐藤抱臂睥睨,“你有證據嗎?”
宮野志保一針見血,“你的眼睛變成蚊香圈了。”
佐藤還是嘴硬:“是陽光太紮眼了。”
“那躺着看吧。”
佐藤看了一眼鋪好的毛毯,終于還是忍不住誘惑,緩緩靠了上去,但剛一接觸到枕頭,他的眼睛就迅速閉上了。
宮野志保推了推他,沒醒,睡得很熟,像暈過去了一樣。
她幹脆搬了一張折疊凳,一個人坐在帳篷外,拄着下巴,安靜地遠望。
褐色發絲在光下柔化成淺金色,毛茸茸的,眼瞳中心映着一點熾烈的火紅。
遠空籠罩在煙紫重雲過渡的深藍夜幕中,下沉的日輪落入城市,數不清的錯落高樓星火點點。
複雜的思緒漸漸飄飛,以往精密的大腦空空如也,能反饋的似乎隻剩下簡單輕快的感官。
佐藤一覺睡到了晚上十點。
人還沒完全清醒,氣息虛弱,啞着嗓子開始胡言亂語,“宮野,多年後我們重逢時,你會不會約我去爬山,然後在半山腰勒死我,被警察抓到再恨恨跪地說,都怪他,十年前我那麼期待看那場日落,他竟然直接睡着了,他該死!”
宮野志保:“嚴格來說,以我的專業,毒死你的可能性更大。”
“那就毒死吧。”佐藤從谏如流。
他又反應過來,“不行,毒個半死,這樣我半路還能掙紮着活過來,面對跪地的你說一些不靠譜的苦衷,然後你忏悔大哭,我順勢原諒你,時間來得及的話,還能去山頂再看一次日落。”
雖然這種大團圓結局會讓觀衆覺得槽點滿滿,但放到自己身上還是圓滿一點比較好。
他醞釀了一下,開始悲傷幹嘔,“yue、沒事的、宮野,我yue,原諒你了,當年是我的yue問題,再看一次yue,日落吧。”
宮野志保半月眼:“中毒的反應不隻是這樣的,你這是單純的嘔吐吧。”
“那是什麼樣的?”佐藤精神起來了,“快說說,我以後破案用的上。”
“你要當偵探嗎?”
“不,我打算成為立本偵探的救世主。”
月明星稀,涼風習習。
雖然沒能一起溫馨地看日落,但兩人十分溫馨地聊起了下毒事宜,看星星,看月亮,從嘔吐腹瀉談到休克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