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被他一腳踢得站不起來,倒在一旁的男人,那大衆平頭、瘦削的臉……
刹那間,他大驚失色。
是坪内叔叔!叔叔沒被他踢壞吧?!
他連忙把人扶起來,“嫌疑犯,你沒事吧?”
然而這邊剛扶上去,那邊水無憐奈的身體就順着牆下滑,他頓時左右為難。
“憐奈…嫌疑犯…”
伊森.本堂忍着疼痛,抓住他的肩膀,“擊打我的下颚,打到流血為止,快!”
他原本想讓瑛海射擊這裡,遮掩他咬傷自己手腕的血痕,沒想到FBI的援軍來得這樣快……必須變通了。
坪内叔叔畢竟是瑛海的爸爸,佐藤很信任他說的話,聞言馬上給他來了一肘,伊森的下颌骨當時就被肘得移位,鼻梁也斷了,口鼻血流不止。
就在此時,一個圓眼、頭發稀疏的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急匆匆地沖到伊森旁邊,看見他倒地不起,表情一片空白,手掌顫抖着壓下,将臉貼在他胸口,聽到心跳聲才松了口氣。
伊森咳出一口血,從幾秒的眩暈中清醒過來,手指探入胸口衣兜。
佐藤現在還沒搞懂狀況,唯一能說話的水無憐奈似乎意識模糊,那句‘爸爸’的呼喚後就一聲不吭,伊森又被他肘得沒法說話。
新來的這個人似乎和伊森是一夥的,看了眼水無憐奈,咬咬牙,扛起伊森,快速往倉庫外跑去。
既然他們三個都是自己人,那自相殘殺是……演給誰看呢?
出現在廢棄倉庫邊的複古豪車在腦海中閃現,電光火石間,佐藤眯起眼睛,撿起地上的槍,果斷地朝着已經逃到倉庫門口的二人,往他們腳邊射擊。
兩聲槍響同時炸開!
佐藤大步追了上去,看見一輛黑色奔馳疾馳而去。
他深藍的瞳孔因為怒火更加明亮,表情冷峻,伸手洩憤般砸了下門框。
“可惡……!”
“追上去。”
伏特加聽到命令,踩下油門,保時捷再次啟動,迅速追向逃離的黑車。
“大哥,水無憐奈那邊?”
“她跑不了。”
伏特加點頭,再次加速。
他和大哥的位置将全程看得清清楚楚,先是永見蓮闖入倉庫,随後一個陌生的男人也出現了——從倉庫中扶着一個歪鼻子、嘴角歪斜,下半張臉全是鮮血的男人逃上車,後者垂落的一隻手上有着深刻的咬痕,身上也有大片噴濺的血迹。
或許是永見蓮襲擊了他。而永見蓮毫發無損,他身上卻有其他人的血迹,顯然有第三人被他打傷。
結合來看,很可能是——水無憐奈受到了威脅。
在大哥開/槍的同時,倉庫内也有人開了一槍,攻擊的都是逃跑的兩人,更加印證了伏特加的猜測。
但從發信器的位置來看,水無憐奈是主動離開,溜到了倉庫中,可她會見的人,為什麼會對她造成威脅?
受傷的那個男人,隻看上半張臉似乎也有些眼熟……
廢棄倉庫。
等待救護車的間隙,佐藤從外套裡掏出随身攜帶的三角巾,熟練地開始緊急止血操作。
水無憐奈的肋骨似乎被打斷了,他不敢過分地挪動她,怕造成二次損傷,半跪在她身側綁縛傷口。
伊森做事非常周密,為了讓組織相信他刑訊了水無憐奈,空隙中不忘朝她注射自白劑,失血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她的意識逐漸上浮,幾乎融入本能的防審訊訓練開始起作用,全部意志隻剩下一個去向:保持沉默。
伊森的背影消失在門邊白光中時,水無憐奈不再發出任何聲音,連痛呼都停在齒間,額頭因為忍耐汗濕。
“……憐奈?”
佐藤掰開她的嘴,被咬破的舌尖湧出新鮮的血液,從虎口流向他原本就沾了不少血迹的袖口。
“你怎麼不說話?意識還清醒着嗎?”他少有波動的聲音浮現出明顯的焦急,“救護車很快就能趕到…已經沒事了。”
水無憐奈沒有回應他的問話,上挑的貓眼因為無力半阖,光芒黯淡,直勾勾地看着一個方向。
佐藤頓了頓,看向幾米外。
在坪内叔叔被他踹倒後躺下的位置,一隻銀色MD靜靜地躺在灰塵中。
水無憐奈緩慢地閉了閉眼。
“我知道了,”他低聲,“我會‘視而不見’。”
得到回答後,她終于撐不住地垂下頭,徹底阖上眼皮。
夜晚,路燈下的保時捷車窗降下,一身漆黑的人将手中物件丢入,一抹銀光閃過。
失真的聲音在車内響起,短暫的幾分鐘裡,槍響、擊打的悶聲,咄咄逼問聲交雜,唯獨沒有第二道人聲。
等音頻播放完畢,伏特加才斟酌着開口,他白天驅車沒能追上逃跑的奔馳,現在多少有些心虛。
“根據醫院那邊的消息,那個女人四肢中彈,被注射了自白劑,肋骨也被打斷了。現在還在昏迷中,因為永見蓮在陪護,暫時沒能接觸到她。”
“那隻逃跑的老鼠,的确是組織的成員,也在橫濱這次交易的名單裡,過去一直在大阪執行任務,”伏特加說,“來曆還沒有查清,他有很多假身份。不知道為什麼會和水無憐奈對上……”
整件事都由水無憐奈莫名其妙追入倉庫開始。
“或許,是她發現了他們的接頭計劃,也說不定。”
不知名的叛徒計劃在廢棄倉庫和他的同夥接頭,行迹被水無憐奈發現并且追蹤,但她也被捉住,反遭刑訊。
永見蓮的行動路線更清晰,根據從附近餐廳打聽到的消息,他和往常一樣坐在窗邊等人,盯着直播車發呆,不久離開了餐廳。
從時間來看,正好是水無憐奈聲稱要休息,挂斷電話離開電視台的時候,可能恰好被他目擊,因為疑惑而跟上。
有一件事是絕對可以确定的——在交易前和非組織成員秘密約見,現在逃之夭夭的男人,是隐藏在組織中的奸細。
多項證據都能基本排除水無憐奈的嫌疑,事件邏輯似乎也很順暢,但是,‘沒有明顯疑點’,不足以讓多疑者信服。
“如果我追上那輛車的話,說不定就…”好查多了。
與伏特加顯而易見的懊惱相比,他旁邊的男人堪稱平靜,慢悠悠地開口,“你不是已經追上了麼?”
伏特加一愣。
下一刻,那點迷茫散去,他臉上浮現出笑容,“是啊,是這樣…”
VIP病房。
佐藤盤腿坐在床上,撐着臉頰複盤白天發生的事。
瑛和坪内叔叔都是潛入夢殇組織的CIA探員,這點他早就知道了,帶走坪内叔叔的第三人應該也是。
坪内叔叔攻擊瑛,是很典型的舍一保一手段,将自己和她割裂開。那輛保時捷裡,坐着的大概就是夢殇組織的獵手。
但當時他急着潛入,沒有等車開近細看,雖然這未必是壞事。
不知道瑛的嫌疑洗清沒有,反正如果他是夢殇的BOSS,肯定是不會信的。
畢竟黑車組織裡有幾千個卧底,各種各樣的暴露法他都寫過,在這方面疑神疑鬼到極點……得盡快串供才行。
次日,清晨。
窗簾拉開時,熱烈的陽光射入,将病房照得明亮充盈,床上的女人眼皮顫動,睜開雙眼。
她盯着天花闆看了一會,視線逐漸聚焦,頭腦也清明許多,偏頭看向旁邊。
坐在矮凳上的青年舉着一片葉子,擋在眼前,隻剩一隻左眼幽幽地盯着她。
“你醒啦。”
水無憐奈怔了怔,嘴角揚起,聲音低啞。
“早上好,七點半的蘋果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