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這輩子都沒有伺候過人·懷榆沒扛住青年那聲黏黏糊糊的“梁老師”,最終還是任勞任怨地給對方削完了蘋果。
他正打算把蘋果遞給杜予旻,卻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喝完了粥,正捧着空碗對着窗外發呆。
病房内入目幾乎是一片白色,連陽光透過外牆照射進來的時候,也透着股了無生氣的白。
青年的淺色病号服和幾乎透明的膚質被陽光一照,就有了某種蒼白的空靈感,好像随時要抽身離去。
梁淮榆的眉頭不由自主蹙了起來,問道:“你在看什麼?”
杜予旻抽回思緒,鳳眼朝他望過來:“隻是發個呆。”
被那雙鳳眼注視着,梁淮榆終于有了種雙腳落地的實感。
他狀似不經意地說:“等傷口好點,帶你去個地方。”
杜予旻好奇:“去哪?”
男人抽走了空碗,把削好的蘋果放進他手裡:“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留足了神秘感,讓杜予旻也不由有些好奇。
但不管接下來的時間任杜予旻如何旁敲側擊,梁淮榆也沒有洩露出一絲一毫的口風。
等杜予旻傷口終于好得能行動自如後,梁淮榆終于帶他去了目的地。
那是一棟可以稱得上是“龐大”的建築物,杜予旻擡起頭時,發現正中間的匾額上用遒勁的毛筆題了“大和博物館”幾個字。
杜予旻難得有些發怔:“這是……”
梁淮榆朝他伸出手:“進去看看?”
男人今天的頭發似乎被精心設計過,蓬松的短發恰到好處地垂了幾縷到額前,為他本來刀削斧鑿般輪廓感分明的眉眼添上了幾許不羁。深灰色的西裝胸口搭配了一枚深綠色的胸針,極其低調地提升了奢華感。
杜予旻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他騷包的裝束,微擡下巴,把手放進對方手心裡。
這會兒正直傍晚餘晖散盡、夜色漸濃的時候,按理來說博物館已經閉了館。但不知梁淮榆是動用了什麼手段,博物館館長居然親自跑過來給他們開了門。
杜予旻就這樣毫無阻礙、堂而皇之地進入了館内。
博物館館長恭恭敬敬地介紹道:“大和博物館顧名思義,展出的都是經過專家鑒定的大和朝時代文物。展廳一共分為三層,從下往上按照時間順序陳列……”
杜予旻認真地聽着,突然問道:“幾千年前的物品……現如今都保存着?”
“當然,有很多文物都随着時間和砂礫掩埋了。”館長說,“但你們腳下的這座建築,可以說是目前已知的、保存和修複大和朝文物最多、最全的博物館。”
館長說到這裡頗有些自豪:“那些記載着杜将軍幽雲彙烽煙、洛河奇襲、天穹關圍役之類的軍事古籍,也都被我們很好地收存着。”
聽到他提起“天穹關”三個字,杜予旻的手不由緊了緊。
梁淮榆将手指一根根扣入他的指縫,對館長彬彬有禮地點頭:“泰安帝時期的文物展廳在幾樓?”
隆安,正是那位命人設伏于天穹關、亂箭射死杜予旻三千精騎的狗皇帝。
館長樂呵呵地說:“二樓。”
梁淮榆謝過對方,牽着杜予旻的手走向了二樓。
當看不見館長的身影後,杜予旻的聲音終于冷了下來:“梁老師,您帶我來這裡,就是指望着能靠千年前的死物讓我觸景傷情麼?”
梁淮榆揚唇說:“将軍不覺得在千年後瞻仰這些死物,很有意思嗎?”
“那您便自己瞻仰吧。”杜予旻說罷,闆着臉便要往外走。
他左腳剛邁出去,腰就被人從後輕輕攬住了。
梁淮榆低低地笑道:“雲逸的脾氣怎麼這麼差,我話還沒說完呢。”
杜予旻現在窩火得厲害,不怎麼想回他的話。
梁淮榆便自顧自地說:“我父親梁志宇是在我22歲那年,被我囚禁的。”
杜予旻不明白對方為何突然說起這個,但這短短一句話卻成功讓他頓住了腳步。
梁淮榆看着他明顯遲緩的背影勾了勾唇,繼續道:“他是個無可救藥的下半身動物,在我小的時候,他就常年不着家。每當我母親問起,他就說自己是在忙工作,說我母親不懂生意上的事兒。”
梁淮榆的母親周凄是國外某個大企業的獨生混血女孩,梁志宇當年憑借萬裡挑一的外表和花言巧語讨得了美人的歡心,讓周凄不惜跟反對這門親事的家裡人鬧僵也要嫁給他。
可惜人渣終究是人渣,梁志宇最開始懾于周凄背後大企業的壓力不敢明着表現出來,可當國外遭遇經濟動蕩,企業宣告破産之後,他的嘴臉就徹底暴露。
小三、小四、小五……
梁淮榆已經記不清對方帶回了多少個女人。
有部分心高氣傲的,甚至還會明裡暗裡地挑釁。
梁志宇那個人渣都當作視而不見。
梁淮榆14歲那年,周凄懷了第二胎。
這個天真浪漫的女人,妄想靠着孩子來栓住男人的心。
可惜,梁志宇不在乎親生兒子,更不在乎周凄肚子當中的第二胎。在周凄即将生産的那個月份,還有女人登堂入室地挑釁。
周凄郁結于胸,很快産後血崩離世,隻剩下梁淮榆和一個先天不足的嬰兒。
“所以我很早就進了娛樂圈,在那個蠢貨以為我一心拍戲而放松警惕的時候,奪了他的權。”梁淮榆冷冷地咧開唇,用這句話作為結語。
故事聽完,杜予旻沉默片刻,才說:“我很遺憾聽到這些。”
父親冷漠自私,母親早亡,留下一個體弱多病的妹妹,身旁還有無數想上位的女人,以及躁動不安的旁支。
14歲少年成長的曆程想必很艱難。
“不過——”杜予旻又話鋒一轉,細聲細氣地問,“梁老師怎麼就突然心血來潮,将這些事暴露于外人前呢?”
梁淮榆不像是會将這些不愉快往事當作談資的人。
這個瘋批善于拿捏人心,當他講起這些故事,背後必然有其它的目的。
梁淮榆僞裝出的落寞之色瞬間一掃而空,眯着眼笑開:“雲逸很了解我。”
杜予旻恬靜地勾唇:“我隻是比較了解神經病。”
梁淮榆被拐着彎罵神經病也不生氣,微笑着扣緊了杜予旻的手,說道:“既然我已經把陳年舊事分享給将軍了,将軍也應該帶我看看他的過去。”
杜予旻點評:“強買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