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太後輕描淡寫說道,“聖上最近着實委屈了,給禦書房通報一聲,差人送過去吧!”
不料佐雅澤聽了,更是怒從心頭起:怎麼,連他的書房少了鮮花點綴,太後都一清二楚?她可是在君側埋了眼線?
生活的困難一個接着一個而來。
他潛邸時期沒得侍妾,也沒得近侍,一下子四面楚歌起來。
但是她有一句話說的對,她之于他,也是家人。
他雖非她親生,她永遠是他的第二個娘親,他不能不感恩。
佐雅澤不斷深呼吸,最終克制情緒,平和地吐出謝詞:“兒臣謝過母後。”
他離開德昌宮,看見日頭落了,廊下點亮镂空水晶燈,順意領着宮女内侍們在辇輿邊上候着。
南北有長街,東西有橫巷,琳宮綽約,桂殿巍峨,他駐足六宮前,竟然不知身往何處去好。
倏然,牆那一側傳出陣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誰人在此造次,亂我宮中雅化?!
新君正煩得很,站在原地沒動,打了個響指。禦前十扈衛當即抄刀,快步沖去隔壁,緊接着,那些狂亂的腳步就刹住了。
扈衛很快提溜着人過來,都是些在内廷當值的宮人,個個頭涔涔,淚潸潸。
“這邊亂遭的怎麼回事?學沒學過規矩?”順意出面,代主子訓斥道,“罔顧宮規,驚擾聖駕,你們有幾個腦袋可以賠!”
那幫宮人惶恐地跪成一排:“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老實交代,發生了什麼事?”
宮人們你看我,我看你,猶自噤若寒蟬。
佐雅澤冷眉冷眼,開口道:“回話,否則即刻杖殺。”
“回、回聖上,奴婢們是女蘿園侍奉羅流妃的……羅流妃逃宮,在小角門被巡查的侍衛拿住了!”
……
*
與此同時,羅黛正在盧延卡的關注下,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拆開羅睺琉主的回信。
她快速浏覽完信的内容,然後遞給他,高興地宣布:“太好了!我們前段時間的努力,即将收獲回報了!”
他接過信一看,琉主批複了一個可接受的成交金額,為了突出重點,還特意把字句的行間距放大了。
這個金額,和他倆先前争取來的貢金數目大差不差!大功畢成了!
“我謹代表盧府上下,恭喜大人,賀喜大人!”盧延卡喜不自勝,“您的生辰就在這幾日,又遇着喜事,理當熱熱鬧鬧地辦一場!”
羅黛聞聲,心裡一咯噔,她該正式年滿二十四周歲啦!
“嗐!低調,低調。”她婉拒道,“通知府裡負責采買的人,從現在起,多多地備上金花彩紅、胭脂水粉、珠钏玉镯、珍貴玩器,總之越華麗奪目越好!
“等行露出得宮來,我們好生迎接她。”
他一一記下,又盤算着,給書珊迦帝姬起的那座省親别墅,工期過于倉促,難以盡善盡美,最好再雇些人手加緊幹。
牆外傳來更鼓聲,前腳盧延卡退出屋外,後腳羅黛的笑容轉為凝重。
她重新展開琉主寄來的那封信,撫平羊皮紙表面的皺褶,又伸手取過水杯,一點一點地倒水浸染它,從而達到一種半濕不濕的程度。
随後,她移開燈罩,用燭心的火苗輕輕地燎着紙面。
隻見火力作用下,字裡行間原本留白的位置,逐漸浮現一行行新的文字!
——這是琉國軍隊當中盛行的保密通信手法,叫作“水火相射”,盧延卡文臣出身,自是不察。
羅黛解開密語,細細讀來,得知羅睺琉主透過哲克、巴茲、應許地這一連串的線索,查到土方城地下并無秘寶,但白懷的沙漠裡有。
相傳,東西兩陸最初是兩塊各自獨立的陸地,隔着一整片海洋,坐船也無法到達。
許是先人們的禱告感動了上蒼,有一天,西陸的雲截山中飛出一條赤龍,東陸的元瀚河裡飛出一條青龍,相互勾連交纏,這才縮短了東西之間的距離。
而赤青雙龍的遺骸,化成了白懷地峽。
龍眼是珍珠,龍角是金銀,鬚髯是赤鐵,鱗片是銅礦石,更有珊瑚碧樹交枝柯。
一度走投無路的諾盾族,自黃沙之中挖掘出這批豐富的天然寶藏。他們精于駕舟,不憚遠涉,于鲸波鼍浪中探測新地,通商互市*,幾乎在一夜之間暴富。
想來那黑蠍統管沙匪千百人,發家所用的第一桶金,不外如是。
可氣他是個騎牆派,來者皆是客,認錢不認人。
羅睺琉主在信裡寫道,定天帝欲廣耳目,設立觇人樓。凡欲征伐,先用觇人,偵察敵之衆寡、虛實、動靜,然後興師,則大功可立,戰無不勝*。
樓中以白鹄傳信,日翔千裡,便是往返太京、句注塞也僅需三日工夫。
定天帝通過觇人,買通、聯絡黑蠍,制造土方城事件,意圖葬送整支琉人使團。
琉主叮囑羅黛,務必查明先帝身後,觇人樓落入了誰人之手?李大司馬還是皇太後?
左右不在新君手上。
“隆國政局變幻莫測,聖上身邊可用之人寥寥,也是有夠慘的……”她忍不住同情起佐雅澤。
這張羊皮材質的信紙經過一輪水洗火烤,已經焦黑發脆,無法保存了。
她在燈火上燒它個幹淨,灰燼撒進花盆,拍着手步出房門。
盧延卡踉踉跄跄地跑過來,撲倒在台階下。
“大人,十萬火急!宮裡走漏的風聲,行露殿下逃宮未遂,被太後打入了暴室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