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袖珍手槍體積小,比一個成年男子的手掌還要短,以唐培成的才智謀略,躲過搜身檢查當是易如拾芥的事。
如若他的目的真是要刺殺軍閥高官,後果将會不堪設想。
蘭昀蓁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在心頭細細思索着。
她身處美國留學時,曾診治過心髒中彈的患者,且在選修的理論課上對于軍械類的知識也有一定了解。袖珍手槍在近距離具有很強的殺傷力,但有效射程不可超過三十米,實際需要在十五米内開槍才能一發精準擊中目标。
而由演講台為中心,向外延展十五米的半弧内……蘭昀蓁緊鎖眉頭,目光在人群中急遽地排排掃過,搜尋着唐培成的臉孔。
她手指不由得攥緊了身側的衣裙,人若是在二樓,或許不能一發擊斃目标,而若身處一樓,卻又人多眼雜,開槍時的動作又勢必引人注目。
耳旁是衆人滔滔不息的議論聲,演講台前,攝像師正在為商會會長單獨拍下幾張明朝登報要用的照片。
快門咔嚓按下,通電後鎂燈絲在空氣中劇烈燃燒且映照出耀眼的強光,周遭白煙蒙蒙,有那麼短暫的一霎,衆人無法瞧清晰身邊的人。
她的思緒頓然猛醒。
鎂光燈……正是鎂光燈!
唐培成若要借鎂燈絲燃燒那一刻所産生的強光、白煙與聲響,以此淆惑衆人視聽,再趁機行刺目标,勝算會大很多。
軍閥高官站上先前商會會長站過的位子,台下有與軍隊高官着同色系軍服的武官領頭拊手鼓掌,掌聲辚辚。
蘭昀蓁于一片喧嚣中瞥見那張頭頂黑色船型帽的臉孔。
唐培成此時立身于相機左側,深黑的帽沿被壓得很低,隻露出下半張陰沉的臉。但她憑着這幾次的相處,還是将他一眼認出。
她忽而注意到闖入視線裡的另一人。
賀聿欽神色凝重地借道從人群中擠身而過,視線頻頻望向那道背影,步伐隐約透露出緊迫,也是奔赴朝唐培成的方向。
快一步,隻需再快一步……
幾乎是下意識做出的決定,身體比思緒要反應得更快,她擡步往攝像機邊奔去。
衆人虛僞言笑的臉龐、宴廳中燈紅酒綠的光束、台下雷動歡迎的掌聲,一點點在她眼眸深處、耳畔巨細無遺地放大,以及……那束燃得白熾耀眼的鎂光燈、飄飄缭繞的白煙——還有那道尖銳的槍響。
槍聲一出,半身演講台後,軍閥高官尚張開的口霎時間噤聲,胸口處凹進一抹黑點,股股鮮血向外直湧,浸染了身前的整片衣裳。
子彈正中心髒,饒是懸壺濟世的神醫也無力回天。
來賓們皆吓得大驚失色,四處倉皇而逃。
大門口處,圍有重官兵把守,領頭之人高聲疾呼:“封鎖出口!活捉刺客!”
人群混亂,酒席上的餐布于慌亂之中被人扯落,玻璃高腳杯連同其中的名貴紅酒一并傾倒在地,摔得四分五裂,滿地狼籍。
蘭昀蓁與逃亡的人流格格不入,她怔忡地立于原地,視線越過一道道慌促的身影,找尋着那個頭戴黑色船型帽子的男人。
亂影幢幢之中,她視線捕捉到那頂黑色帽子。
唐培成腳步匆匆,手中握着的槍如今已不知藏在何處,他的帽沿更被壓低幾分,幾近隻能瞧見他緊繃着的嘴唇。
他應當是想從側門脫身,可此時幾扇側門皆被官兵攔守起來,便是插翅也難逃。
蘭昀蓁四下望去,狼藉混亂之中已尋不見賀聿欽的身影。
若如此,唐培成要想全身而退,便隻剩下那一個法子……
“以我為質。”她借着人群遮掩匆匆趕上唐培成,在他詫異的視線中,她催促道,“快!沒時間了,你隻剩下這一個法子。”
唐培成被她扯到角落,緊鎖着眉盯着她:“你憑何認為,那些人不會為抓我而先殺你?”
蘭昀蓁迅速道來:“當着聶老太爺的面殺聶家的後嗣,那幫人且還沒這個膽。”
明處,傳來尖銳的警戒哨聲和官兵們要求搜身檢查的命令,唐培成的眼快速掃了一眼外頭,目光緊緊逼視着她:“我憑什麼信你?”
“就憑你我都是擁有那一寸丹心的國人。”蘭昀蓁毫不避諱地迎上他緊盯着的視線,眸底一片清明,“你我要做之事,雖殊途,卻同歸。”
……
高瞻匆匆與賀聿欽回合:“怎樣,他人可逃出去了?”
賀聿欽面色凝重,視線掃過慌亂避身的賓客,以及幾扇門口處嚴防死守着的武官:“難上加難。”
高瞻的神情霎時沉重幾分:“他今日若是出不了這酒樓……”
賀聿欽的心也沉下來幾分,高瞻後半句未出口的話他又何嘗不知。
宴會廳裡,官兵嚴防把守着,先前四處亂逃的賓客們逐漸被聚到幾個角落裡核對身份,淆亂的場面正在恢複井然。
乍然間,一聲槍響再次劃破緊張的氛圍,人群中又有人聞聲驚呼,武官們警惕地擡槍對向槍響的來處。
高瞻眼看着那處,眼眸裡都含着幾分驚愕,忙對身旁的賀聿欽确認:“那是……那人不是……”
賀聿欽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瞳孔倏地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