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昀蓁立在玄關處的地毯上未踏進來,接過周纓馨忙遞上來的幹潔毛巾,回道:“今日下午我正好在蘭府,想着路程不大遠,便走路過來了,不料行至半途卻下起雨來。”
她拿起毛巾擦拭頭發,目光瞧見樓上那道颀長的身影,賀聿欽聽見樓下動靜,于是自二樓下來。
“纓馨,你可帶了備用的衣裳過來?”他視線掃一眼她濕潤的肩發,對周纓馨道。
“有的,不過讓司機放在了後備箱裡,我去取。”周纓馨為蘭昀蓁脫下因吸了雨水而略重的外衣,一邊道,“小蓁姐,不如去客房裡泡個熱水澡吧,萬一着涼感冒了可如何是好?”
聽她如是說着,蘭昀蓁稍愣了一愣,握着毛巾的手懸在半空中。
這裡終歸是賀聿欽的住所,又尚有康修銘一行人在此,她一介女子,怎好直接占了屋子客房去洗澡?
她的視線不由得落在賀聿欽臉上。
賀聿欽走到玄關處,接過周纓馨手中的她的外套,溫和看着她:“外套架在壁爐邊,很快便可烘幹,屆時纓馨會将換洗的衣裳送上來。”
康修銘解下身上的圍裙,笑道:“除了壽星的蛋糕,我還做了幾道拿手好菜,記得快些下來趁熱吃。”
蘭昀蓁眉眼柔和地彎了彎,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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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卧裡。
賀聿欽在浴室裡,俯身将浴缸裡外刷洗一遍,又放好熱水。
他的外衣早被他脫下,搭在房間内的沙發上,上身隻着一件白襯衣,兩袖挽至臂彎上方,肌肉線條分明的小臂露出,以手背探了探水溫。
“試試水溫可合适?”他直起身子,朝沙發邊的她走來。
房間的銅火盆中,黑紅的炭火哔哔剝剝地燒着,蘭昀蓁手中捧着溫燙的湯婆爐,倚靠在沙發背側:“你試過,合适便好。”
話音落下,屋内又靜了。賀聿欽從一旁疊好的毛巾裡取出一塊,立在她身後,輕輕裹住她的烏發,揾拭着。“今日出了何事?”他溫聲問。
聶三小姐向來體面,今日淋雨赴宴,顯然有心事。
她感受到背後他溫熱的體溫,擡手輕握住那隻為她整理頭發的手,賀聿欽擦拭頭發的動作稍頓,将毛巾裡她的發散開,依着她的手站到她身前。那條毛巾被他用來裹住她肩頭,使她覺得身子回暖了些。
蘭昀蓁微微擡眸,搖頭:“午後幹媽約了幾位太太打麻将,我坐在一旁陪她。”
話音一落,房間裡又隻剩燃燒的炭火細微的噼啪聲響。
她不知從何處開口,賀聿欽并不追問。
方才為她揾拭頭發時,他的指尖穿梭于她青絲之間,明顯察覺到冰冷的雨水已沾濕了她裡層的發絲,如此再站下去,恐怕今夜要頭痛。
“趁着浴缸裡的水溫正好,先去泡澡?”賀聿欽垂眸看着她,問詢道。
“元菁……”蘭昀蓁低垂着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下,她擡手覆在他握住毛巾收口處的手背上,好一會兒,方開口道,“她故世前,某天深夜曾與我通過一則電話。”
“我曾想過,那天夜裡我若去看她情況如何……”她垂眸說着,忽而間手反被賀聿欽的輕輕握住。
“堂嫂逝于油盡燈枯。”賀聿欽的手掌心幹燥而溫暖,緊握住她的十指,“與後半生困厄于賀府相比,或許此時于她而言是種解脫。”
蘭昀蓁的兩道細眉微微颦起,擡眸望着他時眼眶早已濕潤。
她不知自己是在為誰而悲,或許是心若槁木死灰的邵元菁,亦或是亡可奈何的自己的命運。
蘭昀蓁輕輕地阖了阖眼,眼尾處的濕潤湧出,滑落一顆滾燙的淚珠,她當即低下腦袋,以手掩面,臉龐卻先一步被那雙粗粝的手掌拊托起來。
賀聿欽衣衫上的清凜氣息倏地近了,俯身時籠下一片黑影,濕熱的唇瓣落在她左眼的眼尾,停了稍許,再冉冉輾轉着吻去那滴淚珠。
她的眼皮輕顫,眼眸仍阖着,思緒似是剝離,但眼前的那片漆黑、眼尾處缱绻的吻以及他衣衫上洗衣皂的清淡香味,卻盡數是真切的。
肩頭上攏着的毛巾不知不覺滑落,視覺受阻時,身體的其他感官便會愈發敏銳。
攜着雨水濕味的空氣之中,蘭昀蓁似乎又聞到那股腥甜的煙土氣息。
她呼吸忽地一滞,揪着他胸前衣衫的手一時間攥緊,賀聿欽的唇方輾轉到她唇邊,便随她的異樣打止。
“冷了?”他低聲問道。
蘭昀蓁輕搖頭,雙手抵在他胸膛前,微微拉開幾寸距離:“來之前,曾為幹媽點過一杆煙。”氣味似乎已滲進了衣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