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海道人微微怔了下,也沒有拆台,順着她的話說:“你們将來是要同生共死的兄弟,如此作為,我實在不敢信你們能堅守本心修道。”
她咳了下,揚聲道:“暮青。”
有弟子應聲進來,她盯着面如白紙的幾個弟子,道:“帶他們下去,向他們父母去信,等那孩子醒了,就送他們回去。”
瀾海疲憊地按了按眉心,等徹底安靜下來,脫力般坐在椅子上,喃喃:“簡直荒唐。”
雲浮心頭沒由來湧出幾分悲傷。
如今修真界局勢越來越差,各大門派能頂梁的人手都被派出去了,玄天宗也死的死傷的傷,同輩的師兄師姐,至此隻剩她們師姐妹幾個。
即便是修真者也不是無所不能,他們的精力實在有限,不知何時就會戰死,修真界由各位同袍透支性命才勉強維持的安穩搖搖欲墜,總有坍塌的一天。可這些新生代的孩子總是不明白自己将要面對什麼,她們看在心裡,隻覺無力。
“師姐……”雲浮有些茫然,她沒想到在自己面前各個乖巧的孩子們會做這種事,“我這個師父,是不是做的很差?”
今天那些孩子,都是她名下的弟子。
将來她還會教出一個戀慕師長的徒弟。
實在是……
瀾海本來也在難受,聞言卻是笑了。她探出身子,伸長手臂,手指在雲浮腦門上敲了下,斥道:“一根筋!你一年才回來一次,教他們幾個月就又要離開,若真論責任,應該怪我。”
雲浮沒有和她搶着分鍋的想法,搖搖頭,卻是說:“師姐,我想過了,明日我就将明若風帶走,徹查鏡靈之事。”
瀾海眉頭皺了下,問:“什麼意思?你是想……”
雲浮的情緒有些低落,輕輕點頭,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竟有弟子被這樣欺淩,可見若真有孩子誤入歧途,也是我這個師父失職之過。如果有希望,我還是想盡量挽救。”
瀾海臉色微變:“即使他真的被鏡靈附身?”
“是,”雲浮點頭,想通之後意志也格外堅定,道:“鏡靈并不是極具攻擊性的大妖,它隻會放大人心的陰暗面,淬煉修士根骨,制造出一個心性不佳的工具。可即便是尋常修士也有練功不慎走火入魔的情況,何況哪有人生來就心性不佳,因噎廢食,實在不該。”
瀾海沉聲道:“這可不隻是心性不佳,鏡靈是鏡子,會照出最醜惡的自己,也會照出最醜惡的别人。你以為你帶着那個孩子就可以做到心緒平靜嗎?别天真了,它也會放大你的陰暗,你帶着他,隻會厭惡他,然後塑造他,成為鏡靈作惡的一環。”
雲浮有些錯愕,這倒是她不知道的信息。
她搓揉着手指,回頭又看了一眼裡屋,那裡躺着一個生死不知的孩子,不知經曆了什麼,即便是宗門最上等的靈藥符紙,也是半天都不見起效,能否熬過今夜都是未知數。
她是師父,是長輩,沒能教會弟子明理,也沒能護佑弟子性命。
雲浮深吸口氣,輕聲說:“師姐,我想……再看看。如果那個孩子實在難以教化,我絕不會手軟。可如果他是無辜的,什麼都沒做……”
她壓低了聲音,苦澀道:“我們逼殺他的過程,又何嘗不是鏡靈吸取惡意的一環?”
雲浮道:“信我一回,師姐。倘若明若風真的無可救藥,我親手誅殺他。”
瀾海閉了閉眼,不知道說什麼,“你不該用你去賭。”
鏡靈确實不是攻擊性太強的大妖,卻是最難纏的,它的宿主會更敏銳的感受到所有惡意,淡化溫情;同時,靠近它的人也會控制不住變得陰暗、暴躁,喜怒無常。
到那時,說不定連雲浮也會搭進去。
雲浮眨眨眼,笑了:“師姐,我可是修道者。連心頭惡念都無法克服,我要如何去攀聖山,求飛升之道?若我真的堕落成魔,那想必也隻是因為我的心不夠堅定,不是鏡靈,也會因為别的事而走偏,隕落是遲早的事,又何必糾結是現在還是未來?”
瀾海歎了口氣,也知道她倔,再者鏡靈突然出現在玄天宗的原因目的都需要細查,想想也确實不能急。
她瞥雲浮一眼:“說不過你,你自己小心就是。”
她頓了頓又問:“那你見到明若風了嗎?”
她正說着,弟子暮青從門外進來,猶豫着小聲道:“師父,我已經把晨安他們送回去了……”
瀾海一提起,雲浮才想起要事,谶言裡說今夜子時那孩子就會墜入黑洞,雖然不知道哪裡來的,但是算算時間也近了,她忙問:“宗門裡有沒有一個叫明若風的弟子?”
暮青愣了下,雲浮還以為她沒聽清,正要重複一遍,就聽她道:
“明若風……就是剛才受傷的那個弟子啊。”
雲浮一愣,下意識回頭。透過隔絕裡屋的紗簾,她似乎看到一雙猩紅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