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風醒了。
雲浮慢了半拍,才跟着瀾海進了裡屋。
身形單薄瘦弱的少年用細瘦的手臂支着身子坐起來,他渾身上下都有傷,臉上青青紫紫,額角一道猙獰的傷口已經浸透紗布,側低着頭看不清臉。
她不确定自己方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覺。
但此時兩人都确定了一件事。
……明若風大概真的被鏡靈附身了。
她們兩人都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修士,雲浮更是佼佼者,即便是這樣,她們在進入這間屋子的瞬間,還是感到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
兩人對視一眼,雲浮眉眼間強壓不安,瀾海臉上卻已經透出厭惡。
好在她也能感覺到這厭惡來得沒道理,很快調整好情緒,換上一副慣常有的溫和面容,問道:“感覺現在怎麼樣?”
明若風似乎有些恍惚,愣愣道:“還、還好……”
暮青不明所以,正要進來看,雲浮一把拽住她,瀾海也借機安慰他幾句草草了事,很快起身走出這間小屋。
“不能讓他再待在宗門了。”打發走暮青後,雲浮便道:“宗門裡都是一些心性不定的孩子,極易受到影響。”
瀾海點頭,有些疲憊地靠在樹上,“這些鬼東西真是無孔不入……改日我再看看,還有多少孩子受了影響。”
鏡靈就跟瘟疫一樣,惡意可以無限傳遞下去。雲浮眉頭緊皺,“那晨安他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瀾海睜開眼,“來不及了。那東西雖然會催化惡意,但也得晨安他們有這個想法才會被激發,他們不是被控制,隻是被放大,做過就是做過了,趁早送走,還能保他們一條命。”
她無奈笑笑,“别瞎反思,與你無關。”
雲浮抿唇,歎息一聲,又說:“我到時候帶他出去觀察一二,若已經出現異常,我會将他就地誅殺。”
說到底被附身的還是人,會變成什麼樣也看宿主本身。
瀾海滿腦門子糟心事,也沒工夫多管别的,應了一聲:“你小心。”
雲浮原本的計劃是去南海支援師姐曦光道人,隻是從今早的攔路人開始,事情一個接着一個。
她給曦光傳信說明情況後,就守在明若風房間門口,随時注意着屋内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雲浮站立在院内,天邊圓月映得夜色也格外清亮,她低頭算了算時間,轉身推門進入房間。
明若風依舊坐在床上出神。
見雲浮進來,他下意識擡頭,又有些不自在地歪過去,低低道:“師父。”
雲浮應了一聲,在他床前的矮凳上坐下:“可好些了?”
他的體質顯然不同于凡人,尋常人受那麼重的傷早就死了,他沒幾個時辰就能蘇醒,看起來除了蒼白外也沒什麼異常。
明若風似乎并沒有察覺自己身上的怪異之處,他拘謹又小心地往床邊挪了挪,露出的一隻眼睛飽含傾慕:“徒兒給您……添麻煩了。”
雲浮搖搖頭,“沒事就好,你好好休息。”
還剩一刻鐘就過子時,她要保證明若風在自己眼前。
但對方顯然不适應這種關注,蒼白的臉一點點紅了起來,别扭又緊張。
雲浮暗暗歎氣。
實際上,她對自己大多徒弟都沒什麼太深刻的印象,外界形勢太過嚴峻,她實在沒功夫照顧孩子們的心理問題。
再者,她向來信奉各人有各人的道,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她雖然是師父,卻不能左右徒弟的想法。
隻是她沒想到,這麼短暫的相處,也能讓孩子生出這種心思。
雲浮明白這是因為明若風常年受到欺淩,急切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才會生出的心思,沒有經過正确引導,怪不得孩子。
她溫聲道:“你好好休息,若有什麼需要,可以跟你暮青師姐說。”
明若風胡亂點頭,雲浮頓了一下,起身站在門口。
她在心中默算着時間,眼見過了子時,明若風身邊還是沒有發生什麼異常,仍舊不敢放松。佩劍悄無聲息落進手中,怕吓着明若風,雲浮往房間裡悄悄貼了兩張符,便轉身推門出去。
夜色正濃,方才的圓月不知何時被雲層遮蔽,現下陰沉一片。雲浮在周圍繞了一圈,想了想,就盤腿坐在門前,抱着劍守夜。
她心中藏着事,亂七八糟想了許多事,直到隐約聽到喧鬧人聲,她才有些疑惑地站起身。
玄天宗的弟子一般都是卯時練功,此時夜色還半點未褪,怎麼就有動靜了?
她有些疑惑地望向天邊,突然聽身後有人聲緩緩道:“師父。”
雲浮回頭,隻見明若風一瘸一拐地走出來,扶着門檻,喃喃道:“天亮了嗎。”
雲浮面色微變。
她下意識望向天邊,又算了算時間,是,這個時候該天亮了。
一夜過去了,怎麼天還沒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