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浮面無表情看着她,眼神透出幾分疑惑。
‘金盞’伸出一隻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一邊咳一邊陰森森道:“你想找出我?好啊,屠了這裡,殺了所有人!”
她嗆了一下,活人的身體讓她感到了窒息,這才慌亂松開手,又換了一副哀怨膽怯的神情:“我們可從未作惡……道長,您偏要趕盡殺絕麼?”
雲浮沉思良久,問道:“你從未作惡,如何證明?”
‘金盞’表情一滞,滿是愕然,顯然也沒想到雲浮會這樣問。她調整了一下表情,楚楚可憐道:“奴家不過一煙花女子而已,哪有傷人的膽氣,不過是求一個自保……”
雲浮又問:“你說‘你們’,可是有其他同伴?手上可曾有過人命?是與否,可有證據佐證?且,你們已經成了怨靈,若無惡事,應該去投胎。”
她的問題一個比一個難招架,‘金盞’的臉上活像打翻了調色闆,精彩紛呈。
見雲浮仔細盯着她的臉,一眼也不錯開,她心煩意亂,秀麗的眉眼間染上了幾分戾氣:“誰要再投胎做人!那與徹底死了有何區别!況且,我們在這裡自在逍遙,偏你不分青紅皂白闖進來,上來就喊打喊殺,這就是你們修道者的涵養嗎!”
雲浮認真聽完,解釋道:“你是怨靈,我有疑慮,就須得了解清楚。你還有别的話要說嗎?”
猝不及防拐了個彎,對方也愣了,半響才氣急道:“你這個人!油鹽不進!”
她毫不在意,将沒用的話自動過濾。修士自然要有足夠穩定的心境,否則早走火入魔了。
雲浮查探過情況,心裡越來越沉重。
這裡已經形成了鬼域,不是小事了,要慎重對待。
雲浮又重複了一遍:“你若有冤,可與我說。”
‘金盞’沉默片刻,才幽幽道:“即便有,你就能為我做主嗎?”
雲浮沒有打包票,隻是點頭承諾:“我會盡力。”
她卻是笑出了聲,捂着肚子略有些憂愁道:“罷了罷了,多少年過去了,仇人早不知道死哪去了。你要收我,就動手吧。”
說着,她面色漸漸變了,眼神怨毒而挑釁:“來啊,有本事你就殺了我,将這裡屠幹淨,這才是你們修士的能耐呢。”
雲浮認真看着她片刻,伸出手,早已準備好的符紙啪一聲貼在‘金盞’額頭上,低念一句咒語,道:“去。”
在略顯尖利的吼叫聲中,金盞身子一軟,向後倒了下去。
雲浮趕緊接住她,握住她的手注入靈力。在這空隙中,她開始整理剛才得到的信息。
首先,怨靈至少有三人,隻是切換得過于順暢,看樣子,應該是融合在了一起。她們的死因大概并不隻是凡人常見的疾苦。
其次,鬼域裡面應該有不少活人,但剛才與她對峙的怨靈更多是死後常見的怨憤不平,并沒有吞噬殺戮生人過多而産生的死氣,她們應該确實沒有作惡過,至少不多。
最後……
雲浮默默低頭,看着已經睜開眼的少女。
這些怨靈應該對金盞是抱有一些善意的。
金盞與她一對視,神色便透出了幾分驚恐,什麼也顧不得一般,連滾帶爬地從她懷裡滾下來,下意識張望一圈,聲音裡滿是驚恐:“她們、她們都死了!?”
雲浮搖頭,“沒有,我隻是将她們暫時驅逐了。”
金盞趴坐在地上,渾身的顫抖終于止住,怔怔地吐出一口氣:“那就……謝謝道長……”
雲浮觀察着她的表情,問道:“你有沒有什麼知道的事情,可以告訴我嗎?”
金盞愣了一下,回頭看她,随後撐着身子坐起來,扯出一抹笑來:“道長要我說,我自然知無不言。這兒叫福安城,我們樓,是城裡最大的花樓,暢春樓。”
雲浮見她緩過神來神态自若,不由想起方才她脆弱顫抖的模樣,果然是裝的。
金盞是個活潑的姑娘,裝也裝不了多久柔弱。
她笑了下,擡起袖子胡亂抹掉臉上的胭脂,露出一張稚嫩驕傲的臉來。妝容被抹開,難免顯得滑稽,金盞眉頭一挑,五官卻這樣活了起來,生動明豔:“那個紅妖怪,生前是我們這兒的人,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我記事的時候,她已經是幾十年前的怪物了,長輩說,她是苦人家的姑娘,好運嫁了福安城的城主,卻不惜福,自殺了。”
雲浮眉頭一皺:“自殺的嗎?”
金盞撇了撇嘴:“誰知道,許是那位城主金玉其外……但長輩都說他是個好城主。”
她不情不願地雙手合十,虛空作揖道歉:“對不住城主,逝者為大,小輩失禮了。”
雲浮靜靜看她表演完,道了歉之後,金盞變得理直氣壯,多演一秒愧疚都是浪費:“城主若真有那麼好,就不會有……有人去搶紅妖怪的屍骨,不要他們合葬了。而且,城主是死了夫人才要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