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劇發生時,隻能旁觀的感覺是極其難受的。
雲浮隻是愛安靜,又很少和同輩打交道,因而顯得性子冷清。實際上,她是幼時被長輩教訓過的急躁,即便因為時常要做出最理智的判斷而很少顯露,骨子裡的性子也難改。
她二話不說,跨上台階走進屋子裡。
身後隻有白眠鶴驚詫的聲音:“道長,你……”
他沒能攔住,雲浮也頭一次不顧旁人,隻順着自己的想法,站在紅女面前,定定看着她,問:“你在那裡殺狗,就是為了引那些……人過來?”
她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臨到嘴邊了又覺得艱澀。面對旁人的苦難,說什麼都顯得輕浮。
紅女坐在地上,一隻手擡起靠在石炕邊,神态動作都格外輕佻,似乎根本沒将她放在眼裡:“哦?原來那些怪物是人嗎?”
雲浮眉頭微皺,道:“你若嫌他們累贅,可以嘗試别的方法,你可以帶你母親離開……”
“哦,”紅女往後一躺:“你這麼高尚,不如你來替我?”
雲浮默了默,垂眸拱手一禮:“抱歉,是我冒犯了。”
她靜靜走出房門,深深歎了口氣。
沖動果然毫無意義。至少對于命如浮萍的凡人來說,她這高坐雲端的修士提出的任何建議都高高在上得可笑。
雲浮按了按眉心,走到照顧金盞的明若風身側,手指一點,解了睡穴。
金盞在睡夢中被她注入的靈力梳理了一邊心脈,已經平靜了許多。她一起來就坐直遠離了明若風,對方也恰有此意,兩人都分得遠遠的,雲浮便在他們中間,問:“金盞,你當時說,紅女回來是為了救城中人,隻救下了你姐姐,可為真?你的姐姐們有說謊的可能性嗎?”
金盞一聽有關姐姐們,頓時有些炸毛,咬牙道:“不可能,我就是姐姐們養大的。何況有時情急之下姐姐們會短暫附身我,離開時會有殘留記憶。我可以确定,紅女就是為了救她們。”
雲浮沉吟片刻,問:“情急之時?她們統治的鬼域,還能有什麼危險麼?”
說到這,金盞的臉色就難看起來:“還有個跗骨之蛆一樣的髒東西,我給你看過,就是那個醜男人。他是花樓的老闆,姐姐們那個樣子,都是他造成的。我們抓不住他,隻能捏出他的影子多殺幾次讓心裡痛快些。”
雲浮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歎氣:“如此可見,紅女應該是清醒的。她将自己困在了記憶裡,剛才我們所見,很可能隻是她自己想象出來的,真實的記憶,恐怕不好找。”
白眠鶴突然插話:“怎麼說?”
雲浮看他一眼,一一列舉:“拟境即便再真實,也是回憶的部分,按理說,她确實可以和我們對話,但隻會符合當下她的認知。”
白眠鶴一愣,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福安城人口隻有不到萬人,都是戰亂時逃出去的。窮苦百姓隻知活命,哪怕發展出了新的貴族,也接觸不到修行之事,紅女卻一眼就看出我們是修士。”
“何況她這樣怨恨災民,怎麼可能會救城中人?”雲浮面色沉沉:“她是心甘情願将自己困在這裡的……所以才會毫無神智。那麼她與她背後之人應該并無脅迫關系,她是心甘情願做了一把沒有靈智的刀,自己沉浸在過去的記憶裡。”
之前雲浮還有猜測,有可能是惡人強行粗暴地抹去紅女的神智,然而她在記憶中如魚得水,哪有半點被脅迫的模樣?
白眠鶴沉思許久,深深歎了口氣:“哎呦我的天爺……繞的我頭疼,這班我加不動了,得歇歇。”
金盞還以為這個“萬事通”能沉思個什麼名堂呢,聞言瞪大眼睛,滿臉驚愕:“你這就歇了?你怎麼還不如我啊!”
白眠鶴偏過頭,像是沒聽到,眨了眨眼:“啊?”
金盞又重複了一遍,白眠鶴還是一樣的反應,她就明白這人在裝。音量一直擡到吼,到最後趴在他耳邊嚎了半天,白眠鶴還是一臉的茫然:“啊?”
金盞:“……”
金盞暴跳如雷,“你這個!你這個!懶鬼!”
她罵都找不出詞來了,憋屈得眼前一黑,差點站不穩。
“……”雲浮試探道:“那白道友還要跟着我們嗎?還是就地歇息?”
白眠鶴立刻抖了抖寬大的衣袖,溫和道:“飛泉道長所言極是,在下确實需要就地休整一二,不能和你們一同查案,慚愧,慚愧。若有疑問,可以傳訊于我。臨行前我背過了所有資料,隻要我知道,知無不言。”
雲浮也被他精湛的變臉技術鎮住了,呆滞了半響,隻得幹巴巴道:“辛苦道友了,你好好休息。”
金盞驚呆了:“你都不管管他嗎!”
雲浮暗暗歎口氣,轉移話題道:“我有個想法,既然我們隻能模拟出紅女記憶中的東西,那麼我們隻需要将幻境中的東西一一查探過,就知道問題在哪。你不是說,紅女差點成了城主夫人了麼?”
金盞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思索片刻道:“我姐姐她們應該沒去過城主府,每每提到,都是據說。”
達成共識後,接下來就簡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