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輕輕歎息,伸手擦了擦她滑落至臉頰的汗珠,道:“……不要擔心,等我。”
時謹抿唇,重重點頭:“好!”
她逃離的念頭從未如此堅定過。
時謹回到房間裡,依舊是原先的陳設,明亮的龍珠鑲嵌在房頂的四個角落,柔和清亮的光落在身上,卻帶不來一絲暖意。
她重新坐回床上,撿起那本書,靜靜凝視着封皮歪歪扭扭的“阿謹”二字。
那是她被帶走前,時柔握着她的手寫下的字,因為是從泥地裡拓印出來的,隻能勉強辨認出形狀,她剛才不曾在意,現在才在角落裡看到一行小字:
甘願放棄自由而保全生命的人,最終将在不自由中失去生命。
這是時柔的字。她的筆鋒淩厲,一筆一劃都透着殺氣,仿佛能從這行字中看到她當初的心情。
時謹怔怔看着,翻開了第一頁。
這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開頭。
她幼時夜裡失眠,侍從就會講故事給她聽。大多數故事都是相似的開頭,主角擁有幸福的家庭,在某一天突然失去了一切,與此同時,他擁有了時光回溯的能力。
……時光回溯!
她想起來了!
時謹靈光一現,隻翻了幾頁的書扔到一邊,在櫃子裡扒拉了半天才找出一套紙筆,胡亂蘸水暈開墨,在紙面上畫出了一條清晰的線路。
她記得的,時柔曾與她說過,在聖祠山的山頂上,祠堂最裡面,有一片黑洞的核心,據說它擁有空間的力量,可以回到過去。
這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可能。
回到過去……一切就都可以改變,時柔和旭陽都不會死,族長不會變得陰森可怖,她還可以是那個幸福快樂的小鯉魚。
但真的可以做到嗎?
時謹坐在椅子上,無意識咬着筆頭,還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窗戶忽然被輕輕敲了兩下。
她愣了下,小心翼翼揭開一點窗戶紙,卻見是那隻報信鹦鹉。它撲棱着翅膀,口中發出晨星的聲音:“現在出門,不要回頭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拿上那本書,去聖祠山下的森林深處,去找一個教書先生。”
時謹懵了,趕緊抓住鹦鹉追問:“什麼教書先生?什麼意思?族長不是不讓……喂,你别翻白眼啊!”
很顯然晨星隻說了這些,鹦鹉被她抓在手心裡吓得直撲騰,眼睛都翻白了,時謹趕緊松開,滿心的不安。
教書先生……那是人類的稱呼。
族長是禁止這些的,據說,是人族太擅蠱惑人心,語言文字傳播出去可以煽動大片妖族人的心,他雖然顧及當年兩族相助的情分從不打壓,但在她面前是禁止出現這些東西的。
時謹一時不知道該聽信誰的。
她猶豫了一會,忽然聽到鈴鈴響聲,隐約有聲音沸騰了起來,這是戒嚴的預兆,若這次不走……
時謹咬了咬牙,回頭将書抱進懷裡,扭頭推開門沖了出去。她死死低着頭,隻看着眼下的這段路,中間撞到了什麼人也沒有停頓,隻是偶爾能聽到幾聲驚恐的呼聲:“我們的錦鯉跑了!”
“确定是她嗎?!”
“快!快抓住她!”
時謹一個哆嗦,跑得更快了。腳步聲一直淩亂地響,卻沒有一個能追上來的。她有記憶以來就沒有過這麼大的活動量,氣息越來越急促,嘴裡漸漸抿出血腥味,她沒有停。
最終,她在一條河前停下了腳步。
時謹有些呆滞。
她是萬衆矚目的錦鯉,除了和時柔住的那些年,之後的出行都有至少兩人跟随,走的從來都是傳送陣。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走出繁華錦繡的群妖小鎮,面對的竟然是這樣的場景。
路兩旁的夜明珠漸漸少了,在她踩着的土地前戛然而止,光與暗生生切割開來,隻能隐約看到一點光,照亮她眼前的小片地面。
但這已經足夠了,足夠她看到面前的詭異景象。
這條河是猩紅色的。
像凝固了卻仍在流動的血液,緩慢向下遊流去,濃郁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時謹一擡腳,就能聽到咔嚓一聲脆響,低頭就看到一顆小小的骷髅頭,黑漆漆的眼窩對着她,像停留在這裡的魂魄也在長久地凝視着她。
時謹打了個哆嗦,簡直快要尖叫出聲。她細細抽着氣,顫顫巍巍往後退,若不是怕驚動了這些東西,她隻怕恨不得現在就扭頭,連滾帶爬地爬回有光的領域。
但時謹什麼都沒能做到。
因為有一隻慘白的骷髅手從河裡伸出,用力攥住了她的腳腕,猛地一拽,将她拖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