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謹醒來時,入目就是一張貼在面前的扭曲大臉,青黑色,尖嘴凸眼,兩隻眼睛像硬貼在臉上兩側的紅色圓片。
她吓了一跳,差點腦袋一暈就要翻肚皮,怪人這才說:“她醒了!她醒了诶!”
他身後有聲音罵道:“蠢鳥!離遠些,你都快要把她吓死了!”
怪人愣愣哦了兩聲,趕緊退遠了些,眼前終于明亮起來,時謹才敢悄悄睜開一半眼睛。
她注意到自己在一口圓缸裡,缸中沒有任何水草修飾,清水托着她的身體,仰頭望,三四個腦袋擠在一起,好奇地探頭看她。
時謹有些不安,扭扭身子,将臉埋進尾巴裡,以圖尋求一些安全感。
有人笑出了聲,小聲道:“她藏起來了,她害怕!”
“這是不是先生說的,掩耳盜鈴?”
“是嗎?這兒也沒有鈴铛啊……”
“哎呀你這個蠢鳥!”
有人重重清咳了聲,那聲音便嘩啦散開了。陰影逼到近前,一道嚴肅冷漠的聲音輕飄飄落在她頭頂:“醒了?醒了就變回來,回你的家吧。”
時謹一聽要回去,頭埋得更深了,像一條圓滾滾的錦鯉球,順帶小心翼翼地從尾巴的縫隙中偷偷看了一眼。
是個女子,年歲應該不輕了,劍眉星目,高束長發,神情似笑非笑,隐約能看到她穿着青灰色布衣的肩膀。
那女子笑了下:“别裝了,快起來,我看到你的眼睛了。”
時謹急得發懵,情急之下,直接身子一翻,吐起泡泡,假裝自己是一條死魚。
笑聲愈發雜而清晰了,時謹臉頰發燙,默默翻了回來,垂頭喪氣地浮在水面上,又有點想哭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需要旁人推着她走,告訴她道路,否則即便面前隻有一條路,她也會迷茫猶豫。
除了時柔,所有人都是這樣教育她的。
你不需要太過強硬,也不需要做出選擇,乖乖聽話,所有人都會前赴後繼為你鋪出一條輕松而舒适的路。
她太久沒有動靜,對方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朝着水面伸出了手。時謹吓了一跳,扭頭就朝另一邊鑽去。
這下也沒法裝死了,她迅速調動靈力,靈氣運轉間,時謹已經重新化成了人形,站在水缸邊不知所措。
她終于看清了這裡的一切。這是個枯樹林,四個方位都挂了昏黃的油燈,勉強将這片土地照得光亮。往後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坐落着幾間潦草的木屋,色調偏暗,牆角都爬滿了淤泥青苔。長長的栅欄拉過來,将他們包圍住,水缸擺在靠近正門的最角落,被枯木遮擋着。
為首的是個中年女子,膚色微黑,眉目剛毅,看着面相是極強硬英氣的人,眼中柔軟笑意卻中和了這份冷硬,她歪頭,擡起手支着下巴,笑道:“終于不裝縮頭烏龜了?”
時謹默默點頭,女子身側怪模怪樣的人則道:“先生,她是條魚啊,烏龜不長這樣。”
另一個秀麗些的姑娘不忍直視地翻了個白眼:“你閉嘴吧!”
時謹抓着衣角,有些局促地垂眸。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古怪的人,除了中年女子,其他人都像化形不完全,“怪人”本體應該是隻鳥,臉上還有鳥喙,臉型極長,兩隻眼睛貼在兩側,不像人的模樣。
秀麗姑娘雖然好些,卻也隻是相對而言。她的兩條腿是草根的模樣,袖子滑落時可以清晰地看到坑坑窪窪的樹皮,隻有一張臉還算清晰,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半眯着,打量她的目光不甚友善。
剛才說話的應該就是他們兩個,除此之外,還有三四個站的稍遠的人沒有什麼顯著特征,其中一人與那姑娘容貌極其相似,也許是有什麼親緣關系。
時謹迅速将這些人都過了一遍,最終将目标放在了面前的中年女子身上,小心翼翼地抓着衣角道:“你好,我……我不是在裝,我有點害怕,對不起。”
女子挑眉:“你是從貴族區跑出來的吧?回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時謹一急,顧不上畏懼,忙道:“我現在不能回去!我……”
她呆了一下,忽然想起來,晨星沒有跟上來。
發生什麼了嗎?對了,那本書呢!
依照族長平時的風格……時謹臉色有些發白,顧不得其他,趕忙抓住中年女子的手臂,低聲道:“姐姐,我是從家裡逃出來的,求求你幫我,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晨星。還有,你有沒有看到……一本書?”
“沒有禮貌!”女子身側的秀麗姑娘忽然橫眉冷目,斥道:“你張嘴就是要求,但你可知貴族都是群什麼東西,你想要我們去送死嗎?”
時謹一懵,臉色發白:“沒有,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