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的話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時謹依舊有一種被針紮一樣的刺痛心虛,隻覺坐立不安。
“那我該怎麼辦呢?”時謹茫然道:“難道要我去說服族長,或是帶人與他争鋒嗎?”
那怎麼可能?
他們憑借這種方式活下來了,要他們再去為了理想去死,太難了,這簡直就是開玩笑。
晨星沉默下來。很顯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否則也不會甘願在時謹身邊做了這麼多年無名侍女了。
最終,她隻能語氣艱澀地接着說:“我……我們的族群,連帶主支虎、豹等等,都已經全部覆滅。我有幸,因為年幼被風行救了下來。她的師長是一個凡人女子,早已壽終多年了,這些年,她一直有冒險重回古戰場。”
晨星雙手合十,又攤開,苦笑道:“我隻是一個幸運一些的幸存者,抱歉,阿謹,如果你需要我給你建議,我的想法是,你去成為龍。”
時謹眉頭跳了一下:“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晨星低低歎息:“我不知道,隻是,我不能确信,錦鯉真的能生下龍嗎?”
這也觸及到了時謹的知識盲區,她猶豫道:“不能吧……”
如果神明真的有那麼大的威力,怎麼這麼多年從未顯靈過?
時謹陷入了死局,急得呼吸困難,站起來在台階上打轉。她目光亂飄,飄了一陣,才終于在那扇門前落下。
如果已經走入死路,何不拼命一試?
時謹下定決心,抓起晨星問:“你願意相信我嗎?”
晨星被她拽得身子一歪,愣愣道:“你說,我一定……”
時謹盯着她的眼睛,一眼不錯,道:“你還有隐瞞,告訴我。我有辦法重回到過去,這已經是第二次。上一回阿姐直接殺了旭陽,我沒能見到她;你幫我離開,讓我去找風行她們,風行和她的弟子為了掩護我全部……”
她頓了下,說不下去了:“告訴我,不管是什麼結果,我都要試試。”
晨星陷入呆滞,努力消化完這些信息,眼睛微微瞪大,瞳孔在暗光下隐約泛着琉璃光彩:“如果是這樣……阿謹,你去找風行,現在就去。”
她興奮了起來,扒開時謹的手,手指點着手心,盤算道:“我代替你留在這裡,能瞞一天是一天,你去找風行,去找時柔,去了解一切的緣由——到那時,你就知道怎麼選了。”
時謹皺眉,她的本意是想晨星和自己一起走:“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為什麼會有我姐姐給我的書?”
晨星道:“我還沒來你身邊的時候,是跟着風行長大的。我不聽話,又思念親人,經常偷偷跟她出去,看到了一些東西。”
她無意識地卷起衣角,表情複雜地盯着時謹:“……不太好說,我那時對你有些敵意,被時柔注意到了。”
她話說得模棱兩可,時謹好不容易放下去的心又提起來了。兩人對視許久,晨星主動移開視線,低聲道:“是誤會,我了解了。時柔讓我去你身邊,影響你和旭陽分開,我沒有,抱歉。我沒看過那本書,但是我猜到了一些事。你的身世,可能有問題。”
時謹下意識撫上臉頰:“我……我嗎?”
晨星咬咬牙,閉眼低頭逃避似的一溜兒說完:“你可能不是錦鯉。族長每次提到結契呼喚聖龍的事,時柔都會拒絕,我懷疑真正的錦鯉早就死了。”
“啊……”
時謹無意識眨了下眼,眼淚落了下來,“那我是什麼呢?”
她的表情稱得上平靜,忽略落下的淚,眼裡也看不出悲傷。時謹心中還是疑惑更多,帶着一種不知何去何從的迷茫:“誰是真正的錦鯉?”
晨星看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去握她的手:“雖然是這樣……但我想,時柔不願你成親,也是希望你能擺脫錦鯉的身份,離開這裡,好好生活。”
時謹反握住她的手,看向黑霧翻滾的天邊,問:“要如何才算好好生活?何況,我根本沒有獨自生活的能力。”
她終于明白,時柔有時看向她的目光中為何會帶着愧疚與煩躁,為什麼婚期越近時柔就越有破罐破摔的絕望感,甚至在她面前也不給族長一點面子,非要鬧得大家都不好看才滿意。
她是假貨。
時謹忽然就生出了幾分畏懼。
之前最絕望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懷疑,她以為自己是天生錦鯉,再艱難也會有好運伴随着自己。但是現在,晨星告訴她,她不是,她無法給旁人帶來好運也無法給自己帶來好運,接下來的路她隻能自己一個人走,什麼都沒有。
她此前從未在意過天色,她身邊的人會給她最明亮的天色和最寬廣的路,如果失去了這一切,她要怎麼走出來?
一個人嗎?
時謹的臉色越來越白:“我,我不做了,我回去……回去和族長說清楚……”
晨星趕忙拉住她:“阿謹!你瘋了?你想想清楚,現在也有很多妖都将希望壓在你身上,你突然戳破,他們怎麼接受?”
時謹被她拽着用力搖晃,勉強清醒了一些,透過朦胧的視線看清晨星的表情,“可是,我又不是錦鯉……”
晨星道:“不一定的!阿謹,這隻是我的猜測,不一定的。也許時柔隻是看不慣你被嬌縱,這真的隻是我一個人的想法。而且,隻是因為我在意你,不管你是不是錦鯉,我都不希望你永遠是一個連衣服都不會自己穿的孩子,你明白嗎?”
時謹抽了抽鼻子:“你說你在意我,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