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倆就不耽擱你了,早去早回啊。”道别完,劉嫂一邊挽着張嬸一邊跟她說着悄悄話。
姜語棠看着那一胖一瘦遠去的身影,歎了口氣,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挎着食盒就往城外去了。
畢竟剛才轉身之際,那二人即便是壓低了聲音,她也還是從劉嫂嘴裡的聽到了“寡婦”二字,而張嬸回頭打量時眼神裡的可惜,她也盡收眼底。
罷了,這本來也是事實。
姜語棠沒有生在大富大貴的人家,她的爹娘都是靠本事吃飯的普通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姜家爹做得一手好菜,常常跟着紅白喜事的隊伍跑流水席面,據說是自己研究出了獨家秘方,許多人家辦席都點名要姜家爹主廚,有時候運氣好了遇上富貴人家,還能給家裡帶回去一些吃食解解饞。
母親李氏雖然也有一手好廚藝,但是姜家爹在家時從不讓她下廚房,都是親自做好了端上桌,因此李氏隻給人做些針線活貼補家用。
隻是偶爾流水席面大,姜家爹才會帶着李氏一起打下手。一般情況下,隻要爹娘兩人一起出動的席面都會把她帶在身邊。
至今她都記得那些場面,父親颠勺,母親備菜,席面上來來往往穿着錦衣華服的人,看得人眼花缭亂,而這時,她一般都會蹲在角落裡啃着主人家賞的蜜汁雞腿。
當然也有些一天不能來回的,路程較遠的活計,姜家夫婦就會把她托給鄰居照顧。
而那一次,她坐在鄰居家門口等了好幾天,也沒有見爹娘的身影。
小小的臉上都爬滿了憂愁,直到身上被套上了麻衣,頭上被裹上了白布,兩口薄棺停在自家院子的時候,她才明白,她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葬禮上,有人說她爹娘的死是飛來橫禍,有人心疼她小小年紀就沒了家,更有甚者說是她命硬克死了爹媽。
姜語棠一言不發,一路聽着大人的安排到墳前磕完最後一個頭,就倒下了。
再睜眼時,她已經被送到了并不常往來的舅舅家裡,可在舅舅家裡養了不到一年,她就被披上了紅蓋頭。
臨走時,聽着外人議論這樁親事是為了沖喜,她倒也看得開,畢竟在舅舅家她過得并不自在,這也算是個好機會離開。
他這相公也是個苦命人,整日裡病恹恹的,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人吹倒似得。
兩人雖沒有感情,但也相敬如賓,日子過得清淡自由,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姜語棠靠着幼時看母親做糖水的記憶,在街邊支了個臨時攤子,日子雖依舊清貧但将将也能過得下去。
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她才适應了這樣的日子,病弱相公就一命嗚呼了。
這下,父母雙亡,夫君入土,姜語棠成了方圓幾裡最年輕的寡婦。
從此,鎮上的人明面上可憐她年紀輕輕就守了寡,背地裡卻說是她沖喜将自家相公給沖死了.
更有甚者還連帶猜起了她父母去世的緣由,總之,沒有一句是好話。
一方面早就在舅家磨平性子的姜語棠,并不與這些人争辯什麼,隻守着夫君的小院,過自己的日子。另一方面,她無依無靠,争辯了又有什麼用呢?換來的無非就是更難聽的流言。
可不管在哪兒,寡婦,年輕貌美,娘家又沒人,這幾重背景放在一起,仿佛就把“好欺負”三個字寫在臉上。
比如今日那些夜半翻牆而來的人,就是打定了姜語棠這樣的人,即便被染指,也無人撐腰無處訴苦,隻能啞巴吃黃連。
因此,有不少人明裡暗裡都想沾點便宜。好在她夫家留下的那條大黑狗,隻認她做主人,也算是護了她一時的周全。
等上到半山腰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不過今日天氣不怎麼樣,放遠望去灰撲撲的三個墳包上又長出些雜草。
她夫君無父無母,沒有祖墳,因此,姜語棠便将其葬在了自己父母的墳旁。她想:爹娘要是泉下有知,想必也會贊成她的決定。
姜語棠放下手中的食盒,一邊拔去墳包前的雜草,一邊念叨着自己最新搗鼓出來的糖水。
等都收拾好了,她從食盒裡掏出了祭品擺放整齊,眼裡才慢慢溢出了淚水。
“阿爹阿娘。”話沒說完,嗓子眼兒就哽住了。
這些年除了在墳上,她幾乎沒有在别的地方掉過眼淚,大概是太苦了,她低聲嗚咽半晌,最終隻憋出來一句:“阿爹阿娘,女兒好苦。”
話音剛落,墳包後半人高的草叢裡就發了一陣響動,姜語棠吓了一跳,心想:鬧......鬧鬼了?
但轉念一想,即便是父母的鬼魂,那他們怎麼會害自己呢?思慮間,她想到了自己今晨是因為什麼被吵醒的,于是忐忑不安的心,即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一邊寬慰着自己一邊緊緊握住手中的鏟子準備撤離,心裡還不停念叨着:阿爹阿娘保佑。
可人還沒挪動幾步,草叢裡就猛地鑽出一個人影将她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