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補償這兩個字的瞬間，宋妤下意識地愣了一下，她沒有立刻回話，沈霁也沒有因為她的遲疑而做出退讓，依舊用帶了點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宋妤有點猶疑，她緩慢開口：“你想要什麼樣的補償呢？我能做到的範圍當然沒有問題。”

有了宋妤這句話，沈霁的眉梢微微揚起，唇角也跟着彎起一個愉悅的弧度。他拿起手機發了條信息，而後又從沙發上站起身，示意宋妤和他一起出去：“放心，既然說了是一點補償，那肯定是不會為難你的事。”

宋妤跟在沈霁身後走出去，他們穿過一條回廊搭上電梯往另一樓去，短短的幾分鐘内宋妤也在腦海裡試圖做出猜測，可惜依舊沒什麼頭緒。

電梯内，宋妤站在沈霁後面距了兩個身位的地方，不算近也不算遠。她擡頭悄悄打量着沈霁的背影，從這個角度她隻能看到沈霁硬朗的側臉輪廓。

狹小的空間内除了電梯運行的聲音之外沒有多餘的聲響，身處其間的二人都沒有主動說話。沉寂的氛圍下宋妤總忍不住出神聯想，看着那道僅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的高大背影，她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何苑早上對她說過的那番話。

緣分可真是個謎，原本平行的命運一旦有了相交的始點，竟然就會有後來那樣多機緣巧合下的再次相遇。若非最初在遊蘭餐廳裡宋妤認錯了人，還不小心落下了校園卡，宋妤想就她這樣社交範圍狹小，愛好待在自我世界裡的人，和沈霁那樣随時随地都能夠呼朋引伴，得心應手地處理一切，永遠處于社交圈中心的富家少爺應該很難産生交集才對。

腦海中的小人依舊樂此不疲地在寫有宋妤和沈霁兩個名字的小闆上不斷地貼上迥異的标簽，像數□□算一樣探索和整理這兩個人之間的天差地别。

叮地一聲響起，電梯到達了六樓，這聲脆響仿佛在宋妤的腦海裡敲了聲鑼，一下子将她發散的思維收攏。

沈霁轉頭朝宋妤道：“到了，就在這層。”

相比方才兩人待的擁有許多規格相同的房間以及進進出出的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的二樓，六樓的空間空曠得多，繞過回廊能看到一個寬敞的活動室。看陳設和裝潢似乎是用于預訂出去給别人開年會或者派對的。這一樓安靜的多，宋妤走過來沒看到其他工作人員，附近的其他房間似乎也沒有人聲。

沈霁看出了宋妤的疑惑，解釋道：“剛才我有朋友在這邊聚會所以把這一層包下了，他們喝酒喝夠了去了另外的樓層玩。這邊清潔人員剛打掃過，挺幹淨的。”

其實他們沒喝夠，隻是沈霁要帶宋妤上來，提前發消息叫他們清場了。

宋妤的鼻尖動了動，她确實還能聞到空氣中殘留的一點淡淡的酒味，不過不是很濃，更多的還是檸檬味的香氛或者清新劑的味道。

所以沈霁想要的補償究竟是什麼呢？宋妤歪了歪頭，用詢問的目光看向沈霁。

沈霁走到轉角處，朝宋妤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宋妤跟上去，她走過轉角，就看到了陳列在那裡的一整排抓娃娃機。

宋妤問：“這個是......”

沈霁雙手環抱手臂：“抓娃娃機，商場裡不是有很多這個嗎？”

宋妤點點頭，她當然知道這是抓娃娃機。隻是覺得在這個裝潢高貴的俱樂部裡猛然看到一整排挂着霓虹燈帶的炫彩娃娃機，覺得有些割裂罷了。

沈霁去後面拿了個淡黃色的塑料小筐，裡面是堆成小山的遊戲币。宋妤側過頭看他：“你要的補償，就是讓我幫你抓娃娃嗎？”

沈霁的目光不自然地移開一瞬，他将手上的遊戲币遞了出去：“對，是的沒錯。”

沈霁也覺得自己現在有點無厘頭又有點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

可是這樣不對勁的狀态實持續太久了，似乎是從他上次和宋妤在遊蘭餐廳吃飯發現自己的不對勁開始，又或者說這種不對勁在更早之前便有迹可循。每當沈霁試圖追根溯源，腦海裡思緒便亂成一團。

他忍不住想再見見宋妤，什麼樣的借口都行。沈霁覺得這種讓他覺得異樣又繁雜的思緒似乎隻要見到宋妤後就能平靜一些，至少他在喝宋妤相處的時候腦海裡不會被那些亂成一團的古怪思緒所糾纏。

行動力強如沈霁，他再次主動約了宋妤，可惜被拒絕了，對方毫不猶豫地告訴他這個周末都沒有時間。沈霁覺得有些失落，卻并不感到意外或者挫敗。或許在杜滄他們眼中，沈霁這個向來在各個方面無往不利的小少爺對于别人拒絕是很陌生的。但其實不是，沈霁在很小的時候就在那近乎畸形的親情之中體悟過了，被拒之千裡，被排除在外是什麼樣的感受。

他不是那種遭到拒絕後仍會執着前進的個性，沈霁原本是這麼想的。

可這個星期裡，沈霁無數次地拿起手機點開那個熟悉的頭像，每次指尖懸在對話框上時又悻悻收回。在幾次機械的重複之後默默點開了那個頭像的朋友圈，卻隻能看到兩條冰冷的直線中夾着一行灰色的小字：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他唯一能看到的，隻有懸在頭像框之下的一行小字：我遊在自己的海。

這樣的狀态一點也瞞不過宿舍裡火眼金睛的其他幾人。杜滄和薛子奇還有心情勾肩搭背地壞笑着揣測沈霁是不是被人家屏蔽了，而丁思越直截了當地點破他處在少男懷春的個人世界。

很好，這個詞成功讓宿舍裡誰也不服誰的戰争一觸即發。

喧鬧過後的夜晚，沈霁躺在宿舍不算寬敞的床鋪上漫無目的地思考。明明前後也談過幾段不鹹不淡的戀愛，可沈霁總覺得喜歡這樣的情感似乎一直離自己很遠。

他現在的狀态到底是什麼呢？再見宋妤一次或許就知道了。

在這之前沈霁總覺得他與宋妤之間有太多機緣巧合的遇見，可當他開始期待再次見面之時，卻又突兀地感到那種齊妙的緣分似乎就要消耗殆盡，走到盡頭。

學校不算很大，臨近學期末，和宋妤一起選修的公開課早已結課，如果沈霁沒有特地走到興英教學樓的那條道上，基本上就沒有見到宋妤的機會。即使在他特意制造的巧合之下遇見，宋妤也隻會禮貌地和他打個招呼，随即遁入人海消失不見。

沈霁甚至想去要來生科院的課程表，可丁思越很快打消了他的想法。臨近期末生科院隻剩下專業課，在小教室裡貿貿然地跟過去顯得突兀又失禮。就算他跟着去上課了，甚至是直接坐在宋妤旁邊，他要說點什麼呢？

他究竟要說什麼呢？

面對這個問題沈霁隻覺得空白，他下意識地想見宋妤，無法自控地在宋妤可能出現的地方搜尋着她的痕迹。

然後呢？他究竟想做什麼？

一向聰穎的沈霁突然陷入了和自己較勁的怪圈之中，可始終沒有找到一個足以讓自己心悅誠服的答案。

周末的時候沈霁被丁思越他們拉着出來聚會，說是要替他排憂解難，其實就是湊在一起調侃嘲弄他。平時一點就炸的沈少爺一點修理那些嘴欠男人的心情都沒有，玩什麼都興緻缺缺，他開的車，所以酒水更是一滴未沾。

那邊的丁思越正拿着手機回出去買東西卻在附近迷路的杜滄的消息。他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唇邊勾起一個有些莫測的弧度。丁思越站起身，他指着角落裡那排娃娃機，一手搭上沈霁的肩：“沈霁，你去幫我釣個娃娃上來，我身為前輩就給你指條明路怎麼樣？”

“閃邊去，你算哪門子前輩。”沈霁推開他。

“我成功追上我女朋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在說了，賀朝他們不是說過，這台娃娃機不得了，聽說是招桃花靈得很，好幾個從這裡面釣走娃娃的人都和自己的命定正緣在一起了。”丁思越煞有其事地說，還一邊點開自己的手機給沈霁看一張小熊玩偶的照片，“我去年生日我女朋友給我抓的，沒過多久我們就在一起了。”

沈霁皮笑肉不笑：“别瞎扯，閃邊去。”

賀朝和薛子奇壞笑着擠在一起：怎麼感覺丁思越是在沈霁這個為情所困的純情少年面前秀恩愛呢，這根本是雪上加霜吧！

丁思越退開一步，指尖狀似不輕易地在手機屏幕上滑動了一下，屏幕上的小熊玩偶切換成另一張照片：“哦，你不信就算了，咱不興強求那一套。”

雖然隻是一瞬間，眼神很好的沈霁還是看清了丁思越手機上的那張照片。他上前一步企圖扣住丁思越的手腕，丁思越卻靈活地溜走。

“你怎麼會有...”宋妤的照片。

丁思越聳聳肩：“别誤會，不是變态。杜滄不是出去買東西了，他說看到個眼熟的人不太确定，就拍了照片問我是不是。”

沈霁站起身：“在哪裡？”

丁思越笑道：“别沖動啊少年人，杜滄的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我也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裡了。”

沈霁沒跟他繼續廢話，直接拎了外套出去了。不過他運氣不錯，很快就在另外一條街上找到了宋妤。

回憶完畢。

沈霁走過來斜倚在娃娃機旁邊的牆上，他朝宋妤解釋道：“剛才和他們打賭，他們讓我從這個機器裡抓娃娃，這個我沒怎麼玩過，一直釣不上來。”

聽他這麼說，宋妤的表情有點魔幻，原來小說裡富二代之間打賭香車美人房地産什麼的都是虛構的，現實的少爺們竟然賭抓娃娃。

不過知道了沈霁口中的補償隻是幫他這點小忙以後，宋妤覺得輕松不少，她擡手接過沈霁手中堆滿遊戲币的小框，道：“我雖然也玩的不多，但可以盡量試試，你過來看看，你喜歡哪個，需要抓多少上來？”

沈霁走過來，目光卻沒有放在娃娃機裡的玩偶上：“抓上來一個就行，不用有負擔，遊戲币管夠。至于抓哪個，你喜歡哪個抓哪個吧。”

宋妤應下來，捧着小框子繞着這一整排的娃娃機走了一遍，看着各色的玩偶作思索狀。她很快在一台機器之前停了下來，指着櫥窗内的黑白斑點小狗玩偶問沈霁：“這個你會喜歡嗎？”

沈霁的目光在小狗玩偶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回到宋妤身上。他點點頭，道：“會。”

确認了他的意願之後，宋妤随手從擱在一旁的小框裡拿了枚遊戲币，她的拇指往上一彈，遊戲币在半空中轉了幾個弧度後又往下墜落，在硬币觸碰到手背的皮膚之前，宋妤的左手擡起，蓋在了完美掉落的硬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