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媽子竟然能養出一個大學生,這可是一件大奇事,蘇家作為主家與有榮焉,賞下了大批賞賜,蘇府中的下人平日裡或多或少都受了白媽母子兩的東西,這時也拿着雞蛋、布料、點心來賀喜。
白媽不論禮物貴賤,全都迎進門來殷勤款待。蘇庭月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小小的屋子裡擠滿了人,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手裡或捧着一杯茶,或抓着一把瓜子,都一臉笑意地跟在旁邊端茶倒水的白媽說着話。
有人眼尖,一眼看到蘇庭月,立馬指着她道,“五小姐也來了。”
蘇庭月見這麼多人,本來想悄悄離開,回頭再來的,沒想到被人發現了,隻好硬着頭皮沒挪腳。
這時背對着外面的白媽轉身也看見了蘇庭月,她将茶壺放到桌上,小跑着迎了出來,笑道。
“五小姐您來了!”
蘇庭月朝她點點頭,又往她身後的屋子裡看了一眼,“曾白鞏不在嗎?我聽說他的聯考成績很優異,已經被滬江大學錄取了。”
雖然早上已經聽見了很多遍的恭喜,但是再次聽見,白媽依舊十分欣喜。
“不在,說是學校裡的老師找他有點事,一早就出去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哩。至于通知書,昨天就到了,也算還行吧,就滬江大學,本地的學校。”
她嘴裡說着謙遜的話,眉角末梢卻都是喜色。
蘇庭月看出她是真的開心,不由也笑道,“這次您可稱心如意了,上次我就說麼,曾白鞏的成績那麼好,肯定能上好學校的,您不必那麼擔心。”
經她這麼一提,白媽自然也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她面前擔憂的事了,不由赧然一笑。
“是,托五小姐的福,他考的這個大學是還不錯,不過,”她輕輕搖了搖頭,蹙眉道,“要說稱心如意,卻遠遠夠不上,五小姐你知道他念的是哪個專業麼,外文系,專門學那些叽裡呱啦外國話的專業,你說說,念這麼個玩意兒,以後出來好找事做嗎?”
自從兒子在學習上展現天賦後,白媽就不再計劃着讓兒子出去學一門手藝了,而是期盼着他能考一個好大學學一門好技術,然後像林眉說的那樣,進工廠做個高級工人,多掙點錢。
她天天燒香念佛許願,沒想到前面一切都進行的好好的,到了臨門一腳,兒子居然沒報那些技術專業,而是報了個冷門的外文系,她可打聽的清清楚楚,滬江大學那些技術專業的分數并不高,依他兒子的聯考分數,報那些專業足夠了!
蘇庭月聽白媽抱怨,微微垂下了頭,有些心虛,她總覺得曾白鞏會報滬江大學外文系,跟他們上次在國民飯店吃西餐時聊到的那些話可能有關。
不過這話可不能對白媽說,于是,她隻好挑揀着話安慰,“如今國内國外交流很多的,就拿我們滬江來說,就有不少的外國人在這裡做生意建工廠,到時候肯定免不了需要大量精通兩國語言的人在中間溝通交流。再說,滬江大學可是全滬江數一數二的好大學,裡面的專業肯定也不會有差的,您就盡管放心吧。”
白媽被蘇庭月說的微微動容,卻還是歎氣道。
“孩子大了不由娘,我本來是叫他去大學裡學個技術的,可他偏不聽,腦子進了水非要去讀一個說外國話的專業,我也沒辦法,隻希望等到他畢業時,真能像五小姐您說的那樣,能在工廠裡找到一個事情做吧。”
白媽的不滿溢于言表,蘇庭月不好再勸,拿出早已準備的禮物道,“這是我為曾白鞏準備的賀禮,既然他不在,就麻煩您轉交給他吧。”
白媽見她手裡拿着一個細窄的長方形藍色絲絨盒子,一看就很貴重,連忙擺手道,“這怎麼好意思,不行不行,我們不能要。”
“買都買了,又不能退,您就收下吧,其實也不過是支筆罷了,不算特别貴重的。”
她拉起白媽的手,笑着将盒子塞進她的懷裡。
白媽見她說盒子裡隻是支筆,并不昂貴,就不推拒了。
“真是讓五小姐破費了。”
她張嘴想請蘇庭月進屋喝杯茶,可扭頭就見裡面塞了一屋子的人,都在往這邊東張西望,顯然并沒有适合的地方容她下腳,隻得歉疚地朝她笑了笑。
蘇庭月知道她的為難,隻點頭笑笑,“既然禮物已經送到了,那我就走了。”
白媽覺得别人送了禮物,連口水都不讓人喝實在不應該,可自己現在又實在沒法子招待她,隻好道。
“那我再送您一程吧。”
“不用不用,又不是多遠,就隔幾個院子的路,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了,您還是回去招待客人吧,還有那麼多人在呢。”
蘇庭月連連擺手,怕她真的要送,扭頭就走了。
白媽見狀隻好歎口氣,目送着蘇庭月走遠,才轉身回來。
一屋子人早就将剛才兩人對話時的情景看在眼裡,見白媽拿着個盒子回來,都好奇地問。
“五小姐給了什麼東西啊?”
“沒什麼,就是支筆,說是給白鞏的賀禮。”
“筆,什麼筆?打開看看!”
白媽其實不想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打開兒子的禮物,但是見人都好奇地圍了過來,一副看不到就不離開的模樣,隻得打開了盒子。
裡面如蘇庭月所說,放了一支黑色鋼筆,賽璐珞筆杆,筆帽頂端和筆杆尾部都是金色,筆帽靠近接口的地方鎏金印了個花體字母“Z”,整體造型簡潔,不失優雅。
有人見不過是支鋼筆大失所望,也有識貨地認出了這時美國最新款的派克鋼筆,價值不菲。
這話立即引來了某些人的不滿,“五小姐真是大氣,一出手竟然就是幾十大洋。”
“五小姐做人本來就不小氣,你要是羨慕,就去讓你家孩子也去考個大學啊,隻要你家阿如考上了大學,保管五小姐也送一支一模一樣的鋼筆給你兒子哩!”
先前說話的那人氣急,她家阿如今年十歲了,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出來,要是能考上大學可真是見了鬼了。他說這話,不是故意羞辱自己麼,氣的一扭頭,幹脆去嗑自己的瓜子不搭話了,完全忘記了剛才是自己起的話頭。
白媽就知道會引起别人的嫉妒,所以剛剛才不願意打開盒子,她朝剛才為自己說話的那人投去感激的一眼,道,“這是五小姐送白鞏的禮物,跟大家送我們的禮物一樣,不管貴賤,這份心意我們母子都心領了,感謝大家今日來為我們母子捧場。我先把這東西拿進去。”
她朝衆人淺淺鞠了一躬,拿着盒子走到曾白鞏的寫字桌前,剛要拉開抽屜放進去,就聽見外面一陣熙攘,都在歡呼說狀元郎回來了。
聽見兒子在跟周圍的叔伯爺嬸寒暄,白媽轉身看見人高馬大的兒子走了進來,不由笑道。
“你這孩子,怎麼恰巧這個時候回來,要是早一步回來該多好,五小姐剛才還在這兒呢。”
曾白鞏一怔,“五小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