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打三個噴嚏後，在淋了雨勞累過度的基礎上心情劇烈波動，Ethan的白細胞和巨噬細胞毫不意外地罷了工，輕微頭昏腦漲發展成高燒甚至不需要任何過度，體溫直接突破39度半。

文璟松開懷裡火爐一樣的身體，皺着眉在Ethan臉上試了試溫度，說：“燙得厲害，換身衣服，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不好”，Ethan十分抗拒地搖頭，隻不過稍微動了一下，他就有點犯喘。

“聽話”，在這件事上，文璟的态度無比明确，他對小鬼的健康狀況持有強烈的懷疑。

“家裡有藥的，我先喝點退燒藥，睡一覺看看”，Ethan趕在文璟反駁前為自己争取道：“小毛病醫生也不上心，說不定連藥都不給開，還讓人專門跑一趟，折騰。”

“再也不想當醫生了的話，可以試試看”，文璟不松口，他甚至開始思考讓自己的私人醫生們跟着愛玩的Ethan（包括他一時興起探索世界的某個角落）及時提供醫療支持的可能性。

可Ethan是真的不喜歡醫院，從心理上拒絕那個地方，他犟着，但沒能堅持多久，就在和文璟的對峙中敗下陣來，艱難地說：“好吧好吧…”

文璟終于有了點笑意，欣慰地在小鬼額頭上獎勵了一個親吻，“好乖。”

也沒有很乖，被扶起來的時候，Ethan眼珠子一轉，又說：“但是我還有個東西要先給你”，說完還小心機地補了個疑問：“可以嘛？”

文璟看着小鬼血絲明顯的眼白和眼周，到底是不忍心不順他的意，問：“是什麼呢？”

Ethan從保險箱裡掏出個小方盒子裝進睡袍口袋裡，又抱出保險箱旁邊不小的收納盒遞給文璟，說：“你看看就知道了。”

文璟沒接，而是連人一起抱起，他并不點破小鬼那點試圖逃避看病的小心思，“去床上看，你蓋着被子，别再受涼。”

Ethan的睡袍被揉散了，露出腰上的紋身，文璟不知道為什麼，從昨晚開始就總在刻意避開視線，不願意去看它，他立刻圈緊手臂，讓毛毯遮住了小鬼的腰，Ethan甚至連腳踝上都有文璟的牙印，腰上卻幹幹淨淨。

觀感上，紋身圖案極具藝術色彩，誰看了都會想誇一誇它的設計，但文璟是例外，那紋身讓他很不舒服，每看一次，鈍痛就要在心髒的各個角落遊走一遍。

遺忘了紋身背後的故事，便不再能完整地感受到，生命在為自由而不惜一切掙紮時，經曆的疼痛所産生的魅力，曾經對它的喜愛如今也隻剩下了講不出緣由的心疼。

被窩早沒了熱度，室溫卻很合适，但發燒的緣故，Ethan仍是在接觸到床的那一瞬間，冷不丁打了個哆嗦，肩膀開始細微地發起抖來。

文璟放下人，正在講電話，見狀也上了床，他靠坐在床頭，從背後将小鬼圈進懷裡，用被子把人裹得隻剩嘴巴往上露在外面。

挂了訂餐電話，懷裡的人已經被他的體溫暖熱了，不抖了，“我從中餐館點了些清淡的素食和熱湯，生病的時候吃，會舒服點，你等下試試看喜不喜歡。”

Ethan唇角止不住上揚，他點頭，确定地告訴文璟：“我喜歡的。”

文璟揉了揉小鬼的頭發，伸手拿過放在床另一邊的收納盒，問：“我打開了？”

“嗯哼”，Ethan愛惜地摸摸盒蓋，這盒子也有段時間不見天日了，“我以前說過要送你一份謝禮…”差點就要娓娓道來了，但那個故事的前因後果有點壓抑，也有點長，他這會心力不足，便收住了，故意用發梢撓文璟的下巴，說：“你當時似乎理解成我把自己當做那個‘謝禮’送給你了，但我說的其實是一份正經的禮物。”

文璟沒有笑出聲，可胸腔低沉的震動出賣了他，他毫無愧意地認錯：“是我不正經了。”

Ethan點點頭，自然而然地順着文璟立得竹竿往上爬，“對～對！也不知道你腦子裡一天都在想些什麼，假正經。”

盒子打開的時候，文璟短暫地愣了兩秒，“相冊？”下面還有一台手持DV機。

Ethan按住文璟的手背，事先叮囑道：“如果你覺得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馬上告訴我”，他還是擔心過去的影像會對文璟的大腦造成刺激。

“我沒事”，文璟又吻了一下Ethan的發心，然後一隻手蓋上去，拿小鬼腦袋當支架，用手背撐着自己的臉頰，另一隻手翻開那幾本厚厚的相冊。

相片一頁頁翻過，他這才理解小鬼剛剛那句提醒是何用意，看着這些明明屬于自己，但自己卻不再擁有的東西，就像嚴絲合縫的拼圖碎片硬是放不進原本的空缺中一樣，實在磨人。

被掏幹的雲掉下淅淅瀝瀝的雨，很快便徹底停了。

窗台響起幾聲清脆十分好辨認的鳥鳴，是俄克拉荷馬州的州鳥剪尾王霸鹟，那條矚目的狹長剪刀形尾巴正時不時地在窗戶上亂畫。

不多會，因為失去了雨聲的屏蔽，馬路上的車聲人聲也變得高清，掀開潮濕的深色罩子，整座城市又開始自由暢快地呼吸起來。

陽光已經染了橘色，從玻璃透進來，帶着被淘洗過的澄澈，剛好落了滿床。

中途外賣到了，Ethan坐在床上被文璟喂了整一碗湯吃了幾口蝦餃喝了藥。

文璟看“故事”的時候，Ethan大部分時間都很安靜地窩在他懷裡，有好幾次他都以為小鬼已經睡着了，但隻要他低頭，就總會看到一雙專注恬靜的眼睛，視線要麼停在某張照片上，要麼停在他身上的某一處。

其中某些照片甚至還有視頻做參考。

比如在某個黃昏，光秃秃公路上的一家不知名加油站，文璟單手舉着油槍給大G加油，額前散亂的發絲中和了他眉眼間的冷意，微微敞開的衣領露出頸部被曬成金色的皮膚，而他的臉則盡數蒙在陰影裡。

明明是光線條件如此差勁的場景，随意出現在鏡頭中的文璟卻能讓它變成電影畫面，DV裡關于這瞬間的視頻記錄了Ethan的畫外音：“連夕陽都偏愛着的人，怎麼會留不住呢？”

再比如一張側面像，文璟一個人坐在餐廳靠窗的位置，撐着下巴看街景，從外面的建築風格來看，應該是一座南部城市，再看店内裝修，是一家快餐店。

竟然能說動他進入這家快餐店的人，正在點餐台舉着DV對着自己瞎拍着玩，收銀員不可思議地問：“你确定嗎？不要芝士不加醬”，Ethan笃定道：“是的呢！百分之一百确定”，另一邊遲疑地應了聲：“好吧”，接着，鏡頭平穩地換了方向，“那邊那位長得極其好看的先生，即将成為我這輩子遇到的第一個吃幹巴漢堡的人，賭五塊他會拒絕我，不過～我會有辦法讓他改變主意的！”

下一條視頻上的時間顯示依舊是同一天，不過背景天差地别，從城市換到了野外，文璟抱着一隻浣熊，那副神态連他自己都倍感陌生，“Adorable”，拍視頻的人這樣感歎道，文璟應該是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個詞來形容他。

接着，畫面外的Ethan問他的鏡頭：“喜歡小動物的人會是溫柔又心軟的人呢，是不是？”

再往後的某一張相片，終于有了其他人入鏡，雖然僅僅是隻左手，無人的街巷裡文璟的背影看起來有那麼幾分落寞，腳邊有隻昂首挺胸的逃逸小貓，明明是它先主動湊過來嗅文璟的，卻在文璟想摸它時翻臉無情拒絕，還用爪墊在文璟手背上拍了朵粉色的“梅花”，Ethan離得有些距離，伸手對着文璟的背影做了個摸頭的借位。

色調漸漸變暖，室内景象開始頻繁出現，文璟側躺着，看起來像家裡的床，擺在臉邊的手心裡攥着另一個人的手，睡顔安甯，稱得上罕見，那隻手的主人在小聲祈禱：“快點好起來吧，Vincent, 願上帝保佑你，希望你永遠平平安安，希望你每天都能睡得好，希望…你對我的好感不是我自作多情，如果不是，那就讓這種感覺比我以為的要更多一點，多到…下一次你做選擇的時候至少會猶豫吧…”

當龍卷風的視頻出現時，文璟的反應停滞了片刻，看了兩遍他才呢喃了句：“原來我真的見過…”語氣恍惚，但聽得出情緒負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