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陷入了巨大的靜谧,落針可聞。蕭祺的臉映在壁燭散發的昏黃火光裡,仿佛鍍上了一層森寒的霜,看得人背上汗毛倒豎。
他的低吼質問不禁震得駱卿安雙腿發軟,她幾欲站立不住。
見她良久不答,甚至不看自己,蕭祺忍住想要将她的臉扳過來的沖動,又吼了句:“回答我!”
駱卿安偏過臉迎上他盛滿怒氣的眼睛:“我早就說過了,我這人涼薄無情,不想和任何人交朋友。至于我是誰,更沒必要告知。”
她看到蕭祺好看的眸子裡瞬時盈滿了失望,臉色也灰敗下去,她也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胸腔裡仿佛有什麼碎裂了。可她巋然不動,強逼自己無視了其它。
她沒法回頭了,就隻能選擇做一個爛人,她不可以有情,不然如何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蕭祺似是失望到了極點,臉上顯出痛苦的表情。但很快這些情緒一掃而空,他恢複了那張冷漠的臉,眸子裡俱是冰寒之意。
他定定望了駱卿安一息後轉身離去,未置一詞。
駱卿安突然感到鼻頭發酸,她哽咽出聲,道了句:“對不起。”聲音輕飄飄的,好似一絲遊絮幽幽落下。
蕭祺微頓了一下,背對着她說了一句話:“哈幫是隆巴的兒子。”撂下話後他大跨步開門走了,留下駱卿安錯愕站在原地。
他說什麼?她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哈幫是隆巴的兒子?
駱卿安一時反應不過來,腦袋裡混亂不堪,定定神才接受了這個驚人的事實。
她恍然大悟,難怪隆巴會如此寵愛和器重哈幫,如果真隻是叔侄關系又何以做到如此?她之前怎麼就沒疑心過呢?
不過這麼隐秘的消息,黃白衣又是如何知曉的?她沒細想這個問題,黃白衣一貫給她神通廣大的印象,他能順利從雪怪的地牢中逃脫就是證明。
她思緒又回到了哈幫與隆巴的關系上,感到惶恐不安。如若黃白衣所說是真,那她和隆巴之間的梁子可結大了。哈幫本也想在雪怪之戰中建立功名,回來後平步青雲,結果别提是封官獲賞了,連命都丢在了千仞山。而她這個與哈幫勢不兩立的人卻得到了本該是隆巴兒子的一切,隆巴定不會善罷甘休。
駱卿安想起了早上來時隆巴與何秉清說話的場景,也不知他們到底說了什麼,難不成在密謀什麼?
她越想越慌,心緒不甯,杵在庫房許久才想到要回到衙署。
終于熬過了一天駱卿安回到府中,何氏見到早上出門雖然看着沒休息好,但精神頭不錯,怎麼回來變了一個人,抽幹了力氣一般。
她關切道:“怎麼了?遇到事了?”
駱卿安哪敢将今天發生的事全數倒給母親聽?豈不是為她平添憂愁?
她搖了搖頭:“沒事,就是今天事情比較多,累了。”
何氏吩咐底下的人倒熱水過來給她洗手,然後道:“衙署的确也不會總讓你閑着,你看着辦吧,等拿到謀害你父親的證據我們就走,别在這伺候敵國的人。”
駱卿安點點頭:“我曉得了。”
何氏将帕子浸在熱水裡,然後擰幹給她:“來,再擦把臉去吃飯吧,吃完飯趕緊休息。”
駱卿安乖順地按母親的吩咐做了,然後起身去吃飯。下人早已通知了各人吃飯,駱卿安卻沒看到沈然。
她問:“師傅呢?”
駱赟道:“還沒來得及說呢,沈老他今日去了多隆府上謀事,下午打發人過來說他順利進去當了個看守房門的職務,讓我們無需太挂心,他會照顧好自己。”
駱卿安呆了呆喃喃道:“竟這樣快。”
駱赟:“可不是麼?不過沈老他做事一向雷厲風行,許是急着要打探消息。”
駱卿安不放心師傅一人待在狼窟裡應付豺狼一般的人,可沈然性子剛毅,決意要自己去,她攔不住,隻能放他去了。
她道:“你幫我密切注意多隆那的情況,若師傅有什麼事,要立刻告訴我。”
駱赟:“放心吧,這個交給我。”
駱卿安匆匆吃過飯,和家人又閑聊了幾句今日衙署發生的無關痛癢的事就回房了。她仰躺在床上腦袋還在不停回放白日發生的事,可不知怎的,她似乎更關切蕭祺的心情,總在擔心他現在怎樣,會不會被她打擊太過,一蹶不振?
應該不至于吧?傷心是會有的,可她對他哪有這麼重要?過了這陣他說不定連記都不會記得她。
蕭祺是救過自己幾次的人,可她卻抛下了他,可若不這樣,她就得不到今日的位置。真是如履薄冰,寸步難行。
她突然翻了個身趴在了床上将頭埋進枕頭裡面,兩隻手握拳不住敲打床面發洩了一番,心中郁氣才好像消散一點。
是夜,她自然又沒睡好,甚至好幾次從噩夢裡驚醒,具體夢了什麼也記不清,隻是感覺胸口壓着堵得慌,而且經曆的不止一個噩夢,是許多噩夢合在了一起。
直到早上醒來她仍然感覺腦子在轉,懵懵沉沉。
好在自從隆巴來找何秉清後再無奇怪的事發生,何秉清也對她一如既往地照顧,并未和以前有甚不同。多隆那邊也沒聽到特别的動靜,駱卿安終于放下心,估摸着他并未對自己起疑心。
就這樣風平浪靜過了幾日,某日她來衙署,看到何秉清正與另一位員外郎吳铮談話。何秉清看到駱卿安忙叫住她過去。
“羅大人,可否過來叙話?”
駱卿安不知他有什麼事,狐疑走了過去。
何秉清帶着歉意道:“昨晚大皇子傳信,要武庫司押送一批武器過去甯西,本來這事我想讓吳大人去做,可他母親最近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他實在不忍抛下母親出遠門。您看可否代勞一下呢?”
站他旁邊的吳铮也拱手道歉:“實在抱歉,這件事本來我去最為合适,羅大人剛來不久對路不熟悉,恐行路會艱難。可我老母已經病了段日子,且還有病情加重的迹象,她膝下現就我一個兒子,我若走了,她中途有什麼不測,我實在難辭其咎,心中不安。所以懇請大人能否幫這一回忙?過後吳某定當重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