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讀書時習慣戴上眼鏡,銀色邊框在鼻尖落下一道投影,獨添了幾分安靜。
他搖了搖頭,聲音很淺:“不用謝。”
說罷,眸子繼續低垂着。
嬴歡捏了捏筆記的封面頁角,總覺得這人似乎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人前的他溫和有禮、眉眼總是帶着笑意,無論面對什麼情況都能遊刃有餘地解決。可是私下的他卻要安靜得多,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冷漠”。
她回想起那天走廊裡的對峙,邬家兄妹似乎對他意見很大,大到不惜在衆人面前大吵一架。
到底他的哪一面才是可觸碰的?
嬴歡這下子是真的有些好奇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了。或許有時間可以去問問邬漣,在這方面他一定會知無不言。
嬴歡的目光随意落在了他從書架拿來的幾本書上,是幾本比較大衆的嚴肅文學,其中還夾雜着一本《異族簡史》。
她引出一個新話題:
“你從小就很喜歡看書嗎?”
“不算喜歡,隻是選擇了一個最具性價比的休閑方式罷了。”書頁翻過。
“哦。”嬴歡眼珠慢慢地動了動,話鋒一轉,“那——你為什麼幫我?”
梅瑟直直看着她,露出一絲近乎于諷刺的笑容:“不打算繼續鋪墊了?”
嬴歡搖頭,回答說:“效率太慢,我覺得直接向你詢問答案更具性價比。”
他再次翻過一張書頁,也給出了自己的回答:“想幫就幫了。”
“你不能抄襲我的答案。”
梅瑟的指尖輕輕摩挲着書頁,嘴唇微啟:“那你想要什麼答案?”
“發自内心的,彼此坦誠一些不好嗎?”手指敲擊着裝訂本的軟皮封面,嬴歡冷冷注視着他的臉頰。
坦誠?可真是個有意思的詞語。
青年淡淡一笑,淺粉的唇瓣微微張合:“因為你是‘你’,這個答案如何?”
少女沒有任何表情,兩雙視線強烈地相撞着,誰也不肯率先示弱。
心頭徒升一股無名的怒意,她站起身,以居高臨下的姿态死死凝視着他的雙眸。
——漂亮的、宛若桃葉似的眼睛,蘊含着無盡的溫柔,隻不過這溫柔來得太虛僞,讓人辨不清其中真假。
“無聊透頂。”她答道。
說罷,嬴歡拿起桌面上的軟皮筆記本,一把推開會議室的門,風風火火地往樓梯口走去。
她發誓,他和她絕對不是一類人。
嬴歡無由頭地笑了笑,她竟然敢妄圖撬開會長大人的嘴,還是太天真了。
下樓途中,嬴歡與一個男生擦肩而過,一股濃郁的香水味闖入鼻腔,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連帶着步伐都快了一些。
“咔哒”一聲,一個書簽從筆記中掉落,少女毫無察覺。
男生微微一頓,彎下腰撿起那張黃銅材質的小海星書簽。
他認得它,這是梅瑟最喜歡的書簽。
男生攥緊手裡的書簽,注視少女遠去的背影,她手中的正是梅瑟的私人裝訂本。
混亂的思緒讓他微微出神,倏忽間,一道聲音在頭頂不遠處響起。
“這位同學,你手中的東西是屬于我的。”
男生心尖一顫,怔然回過頭去。
兩位男性一個在樓梯之上,一個在樓梯之下,遙遙相望。
“……會長,你不記得我了嗎?”男生聲音柔弱了許多,一雙眸子可憐地垂着。
“很抱歉,我不可能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
男生的眼角湧出幾顆淚珠,挂在睫毛間搖搖欲墜,他輕輕舉起那隻書簽,嘴唇隐隐顫抖,宛如呓語般:“是她嗎……”
比濃縮精油還要濃郁的香水味讓梅瑟眉頭一皺。
他好像記起來了。
這是那天在課後向自己借用筆記的男同學,當時自己婉拒了他的要求。
長腿輕輕邁下樓梯,與男生面對面相立,他掃了一眼:“如果你喜歡它,那麼就送給你了。”
男生眼睛微微一亮,一隻手妄圖去觸碰他的衣角,卻被會長輕飄飄地側身避開,他聽見他說:
“請自重,同學。”
青年隻留下一小片的風,背影宛若陽光下虛妄的泡沫。
男生的臉龐落下兩行淚痕,哀怨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穿透。
她到底哪裡好?她到底哪裡好!嫉妒之心在胸腔中燃燒,他露出了一道悲戚卻又鮮豔的笑容。
他不會放手。
他隻能屬于他。
私生子與私生子,我們豈不是絕配?